锲子
午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及至傍晚却越落越急,敲打在青石路上溅起一朵接一朵的水花。渐渐伴着雨势天光也沉了下去,只余深深幕色罩在这青岩镇上,叫人晨昏难辨。
“老徐,开门。”
雨幕中有人敲响了方家的大门,来人放下手中的伞,不住地扣着门环。不久,眼前那黑沉沉的大门便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老徐那混黄的双眼朝外缓缓扫视一圈却并不见半个人影,随即又合上了大门。不一会儿,敲门声再起,照例是那条门缝,老徐眯缝着眼仔仔细细地朝外探视了好一会儿,随即低声咒骂了几句,重重地合上乌沉沉的大门。
那人又急又气,只当老徐老眼昏花不中用,正想再次扣门之时,突然瞥见靠在门角的雨伞,猛地一拍额头叹道“瞧这脑子,竟将先生之言抛之脑后。”遂上前拿过雨伞,撑在头顶再次扣响门环。
一声,两声。。。敲门声不紧不慢,声声短暂而急促。门依旧是开了条缝,透过那微微光亮能看见半张清秀白净的脸,老徐嚯地撕开了那点缝隙,瞪大了双眼上上下下瞧了半天,又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突地又想起来什么转身便朝宅里奔去,不住地叫着“老爷,二少爷回来了”。很快,他拖拉着一条断腿一拐两拐地消失在回廊转角处。
风吹过门下的灯笼,微微摆动,跳动的烛光映在那人的伞上,只见伞面一片猩红,伞下不见半个人影。
半个月来,青岩镇一直罩在这雨幕之下,湿漉漉的青石路从镇口往里延伸,一柄红面油纸伞慢悠悠地正顺着这路往里飘去。
“先生,我们这一路走来,怎么不见半个人影?”清脆的童音从伞下飘出。
小童小小的身子被男子半抱在怀里,嫩生生的小手努力举高手中的伞,仰头望见先生温润的脸庞不知觉地腾出一只小手去摸了摸。
“这雨连续下了两月有余,天有异象,人心惶惶,怕是多数人早已举家外避去了。”
“先生,阿清还没见过下这么久的雨呢。”
男子摸了摸小童的发辫,“阿清可还记得《天启志》?”
“先生说的可是从远木床下掏出来的那个话本子?”
“正是,阿清跟先生说说上面记着什么?”
“天启万物,天乾地坤,尽八方之位,逐日而崩,气浊沉,气清升。。。。然人之欲念不可估测,引洗罪至。。。。”
阿清摇头晃脑,背的一板一眼,好不可爱。先生伸手接过小童手里歪斜的伞,“天降大雨数月,洗清人心贪念方会停止。”
“可人的心怎么洗呢,也像阿清洗衣服一样放到水里去搓搓就干净了吗?”
小童眨巴着那双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伸手拉了拉男人的衣襟,“先生带阿清去看看可好?”
交谈之间男子怀抱着小童缓缓前行,继而淹没在雨幕之中,尾音飘渺,“且去看看也无妨。”
风携着雨敲打在屋檐上方,滚滚而下。唱起来了一首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