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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号，发工资的日子。公司的同事都眉开眼笑地谈论着，偶尔会有几个人围着某一个人，艳羡不已。于德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个公司，大概只有他还愿意和我打招呼了，“丫头，不错啊，业绩都快赶上师傅啦。”
“师傅那么厉害，我哪能比？”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刚才无意中看了一眼业绩排行，我竟然排到了第二，排第一的，是刚来公司时带我出师的于德。
下午，和来视察的上头领导一起开会。我不自觉看向领导旁边那个让我心情复杂的人，没错，分公司的总经理。直到上头领导表扬我的时候，他才飘了一个眼神过来，而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冷热无常。
我没有查看我的工资，听旁人说是上了五千。我清楚地知道，那笔钱不会属于我，即使我需要它，我也不可能将那天晚上的话当成错听。
那晚，翻云覆雨过后，他粗着气告诉我，他那五万的高利贷已经涨到八万了。我说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他抱着我，哭着说没办法，高利贷不好惹，家里又要他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那么悲惨，我一个二十一岁的女生，又怎么硬得起心肠来？
我依旧很努力去跑业务，有时候一天跑三十多家，从城南到城北，跑到电车都没有电了。三个月，我没有休息过一天。节日，留在本地实习的同学说一起聚一聚，我没有去，同留在这里的媖几次相邀，都被我放了鸽子。
晚上，有时他会过来，偶尔买一些菜，当然是他煮，从不知厨房为何物的我只能打打下手。有很多时候，看着在厨房忙碌的他，我会有一些幸福的错觉，我甚至傻傻地奢望时间就此停住。
更多的时候，他会抱着我诉苦，告诉我一些本不该让我知道的事情。开始，我天真地认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时，才会对她说那么多事。他也会说委屈了我，柔情加着苦楚。尽管我告诉过自己不能认真，但还是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3
那一天，我睡得很不安，迷迷糊糊地听到好多声音，隔壁的剁菜声、手机的铃声、街对面幼儿园的嬉戏声、卖菜的吆喝声，还有大约是被风吹着的一扇门开开合合的响声。我痛苦地蒙着发胀的脑袋，我企图起来，却发现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梦里，我又见到了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我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母亲贤惠，会做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父亲很爱母亲，也很爱我们。
梦里，六七岁的我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学着电视里少儿节目的小主持人，有模有样地演讲，父亲在一旁笑眯了眼。
梦里，父亲带我去参加少儿主持培训班。他每天清晨都会带我到湖边去练习发音，练习体态。
梦里，我因发出的音总夹杂着地方口音，并屡次纠正不过来而被老师责骂。我委屈得掉眼泪的时候，父亲用他大大的手掌轻轻揉搓我的头发，“我的阿琦永远是最棒的！”
长梦醒来，他竟坐在我床边，“醒了？”他瞪着眼睛看我。
“嗯。”我答。感觉他有一些生气，我委屈地钻进他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前，吸了吸鼻子。
“唉，你呀……”他叹了一口气，厚实的手掌覆在我的后脑上，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宽厚的手掌，温暖的怀抱，如梦里的一样，令我安心。
最近，我时常梦见我的父亲。我忍不住想，如果我的爸爸没有突然离世，我现在会不会还是个幸福的公主？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现实终究没有如果。
我跟远在广东实习的怡说，我最近时常感到疲惫，走一点路就感觉累得慌，有时候睡觉总是做很长很长的梦，若是没有电话打进来，我经常睡到第二天下午四五点才醒来。
怡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惊得问长问短，还叫我有空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笑着说她傻妞，我身体好着呢。她还是不依不饶，硬要我答应去检查，她才肯放心。
一天中午，我刚签完一单，发现胸口闷得厉害，刚好看到附近有家医院，便走了进去。医生简单地问了我几个问题，又让我去做血压脉搏等细碎的检查。
医生说：“你最近营养不良，要多吃点，女孩子不要总想着减肥。而且你的甲亢已经过了早期，需要做手术。”大概是怕我难过吧，医生又说：“不要太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病，很多人都有，但如果不尽快医治还是会有危险的。”
最后，医生开了一些药，嘱咐我一定要按时吃药，定期做检查。我感觉心跳得“扑通扑通”的，每一下都能数得清清楚楚。
我把医院的检查结果拿给他看，和他说了医生说的话，他沉默了很久，黑黑的烟头扔满了我小小的屋子。
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常常会满屋子的找钥匙。甚至好几次，当我准备出门到与商家约好的地点时，又急急地跑回家翻找文件，慌乱之际，却又猛然想起，文件昨晚就已放进车厢了。
朋友也老打电话埋怨我不够仗义，说叫我办的事情，我老是不记得。我想破脑袋也没有想起，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回事。于是，我只能准备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放进原本沉重的包包里。
多了的事情，将我的心情弄得越来越烦躁。我怕，我连自己都会忘掉。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开口向文借那笔钱的了。也许是我把生病的事情告诉了她，然后跟她抱怨了买药的开销如何的大，手术费如何的贵吧。也大概是在她心中，我依然是那个豪爽、仗义、守信的朋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