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还特意将日记在我面前展了展,然后露齿,一笑。
“人生不就是有时候被别人笑笑,有时候笑笑别人。”玉堂说。
“人生不就是有时候替别人操心,有时候再替别人操心。”我说。
再替玉堂操心的时候,杨杏佛已经遇难。
杨杏佛是玉堂的同事,民盟一员,被蓝衣社暗杀。而玉堂当时正是民盟的宣传主任。
玉堂当时正是民盟的宣传主任
因为担心,我直接去了中国研究院探望,本打算是去家里的,可周围都是便衣警察,靠近不得。
进玉堂的办公室时,我没先见到他人,先见到的是他书案下压着的两句话:只求许我扫门雪,不管他妈瓦上霜。
我惊心,知道他是忍了,也知道他是忍无可忍了,已准备拿自己的身躯往枪口上撞。其实玉堂早不把自己当成是革命之人。
他说过,“我不做周公很久了……”
说过:“今日,文学受着政治阴影的笼罩,而作家分成两大营垒,一方面捧出法西斯主义,一方面捧出共产主义。两方面都想把自家的信仰当作医治一切社会病态的万灵药方,真正独立思考的能力或许并不比旧中国的时候强多少”。
甚至还说过:“喜欢革命,却讨厌革命之人。”
可如今,他又要把自己推到革命里去。
我并不反对,这是书生本色,真诚而猛烈。我只是想告诉他,暂避,暂避。
然而,他却一反常态,没有驳斥我,仿佛过往那个五千年、八万里都通晓的人不是他。只是笑笑,说:“这里不太平,我也不太平,小心。”就把我送了出去。不久后,他发了那篇文章——《论政治病》。
如是,我才恍然,玉堂之所以不驳斥,是已经铁了心,无驳斥之必要。
6月20日,杨杏佛的入殓仪式,我见到了鲁迅先生,想跟他说说此事,他却很生气的先开了口说:“杨杏佛的入殓仪式,玉堂没有来。”
说:“这种时候就看出人来了,其实,他去送殓又有什么危险?”
鲁迅先生错了,玉堂去了,只不过,不是6月20日的入殓仪式。是7月2日的出殡下葬仪式。而那一次,鲁迅先生没有去。
这件事,玉堂后来没解释过,而我曾经有机会替他解释,却也错过了。因为似乎的,我是有些明白玉堂了。
之后,鲁迅与玉堂不再同路,他甚至在《天生蛮性》一文中这样写:
辜鸿铭先生赞小脚;
郑孝胥先生讲王道;
林语堂先生谈性灵。
辜鸿铭是前清遗老,郑孝胥是伪满总理,把玉堂和他们相提并论,鄙夷之情可以想见。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因肺结核不治而亡。4天后,玉堂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鲁迅与我相得者二次,疏离者二次,其即其离,皆出自然,非吾与鲁迅有轾轩于其间也。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
至此,再念及玉堂之愣,老庄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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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