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之是母皇留下的顾命大臣之一,母皇有多宠信他,我就有多忌惮他。只因他位高权重,又与皇长姐李令瑶交好,偏偏我的皇长姐,不是个安分的。
本月初八乃朕之寿辰,各地封王回京庆贺,他们抵达帝京的那一天,钱塘恰好发生特大水患,冲毁无数房屋街道,数千人流离失所。
于是朕取消了寿宴,连忙命户部拨出银钱赈灾。钱塘属于宁王李令琪之封地,按照惯例,我本欲将治水一事全权交予她处理,怎奈户部却说国库亏空,追查之下,竟发现这些年来的账簿都被做了假。
我怒不可遏,将一应人等收监调查,又召集百官商议,命众人募捐善款,先解燃眉之急。
朝堂上,李令琪一脸悲愤道:“国库无故亏空,必有小人作祟!本王记得,去年镇国塔修葺,所用金银比筑塔时还多!”
镇国塔是晋王李令瑶负责修葺的,于是她闻言怒了:“宁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王贪污?”
两人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我被吵得头疼,决定派人调查修塔一事。李令瑶嗤道:“凭什么只查我一人?宁王李令琪曾监工钱塘建堤,誉王李令瑞也曾负责饥荒救济,众人都有嫌疑,要查一起查!”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举甚是合理,便让内阁拟出章程。同时为了避嫌,免了宁王治水权,转由朝廷派出特使亲赴钱塘。
左右寿宴也吃不成,翌日我便将各封王遣回了封地。出了水患,朕心甚忧,神思郁结下竟一病不起,接连三日不上朝。当然,事实上只是我懒。
清风斜斜掠过窗柩,我趴在榻上,一边看奏章一边剥石榴。当殿外响起沈昀之求见的声音时,我吓得浑身一震,掀起被子躲了进去。
总管俐温是个伶俐人,他笑眯眯地拦下沈昀之,恭敬道:“沈大人,陛下身体抱恙,不见人。”
沈昀之冷冷地笑了笑:“陛下久病不愈,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我抚额长叹,感慨沈昀之真是懂我。既然逃不掉,便只有坦然面对了。我出声示意沈昀之入内,两扇檀木门扉被打开,明亮的日光从浓绿樟树间倾泻而下,将他笼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隔着珠帘,他朝我行礼:“钱塘决堤蹊跷,陛下怎么看?”
我心里蓦然凉了凉,嘴上却调侃道:“沈卿还真是偏心晋王,难不成,镇国塔所耗金银就不蹊跷了?”
他低眉敛眸:“臣无此意。”
我闭上眼,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犹记昔年,雪后初晴,寒风细细,太傅让我们到御花园中赏雪作诗。
那会儿我便与李令瑶不对盘,两人不知怎的扭打成一团。
因着我俩都是娇纵跋扈的主儿,宫人焦急却不敢上前阻拦。
李令瑶长我四岁,我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最后我摔进厚厚的雪堆里,还是沈昀之将我捞了出来。
深冬的漫漫风雪中,他眉眼和煦,掌心温暖,轻轻地拍落我衣裙上的银粟。
彼时他不过十三年华,便已是风华月貌之姿,我看得脸红心跳,丝毫不知廉耻地道:“真是一个体贴的人,一向对男人不屑一顾的我,竟然对你有了感觉!”
沈昀之满眼鄙夷,深深地睨了我一眼:“殿下别误会,臣是怕你染了风寒,害令瑶被陛下责罚。”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是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即便后来我荣登帝位,可在他的心里,我依旧输得一塌糊涂。
03.
江面波光粼粼,一碧万顷,奢华的三层画舫上,笙歌悠扬,舞姬香袖轻拂。
我一身男裝隐在平民看客之间,单手搂着个美娇娘,浪荡不羁地吃着葡萄。
突然门被“嚯”地踹开,乐音戛然而止,待我看清来人之时,吓得推窗就要跳江,却被人手疾眼快地捉住后颈,像拎小猫一样拎了出去。
素净的雅间内,我搓着手,尴尬地赔笑:“沈卿,你也微服私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