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之一袭白衣,宛若谪仙翩翩而立。他握着描花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却让我额上青筋突突跳了起来。
“陛下久病不朝,原是寻欢作乐来了?”
我摸摸鼻子,一脸惆怅:“大齐怕是要乱了。”
近年户部的账越来越乱,朝野诸多大事频发,晋王李令瑶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暗流急湍,风暴将至。
所以我亲下江南,就是为了查明一些事情,而他听闻我偷溜出宫的消息后,放心不下,竟一路跟了过来。
此时,沈昀之重重地哼了一声:“有臣在,乱不了。”
若换作从前,他这话必会让我内心安定,就如曾经的每一次春猎,我抱怨山兔野狐跑得太快,与我分到一队的沈昀之便会勒马回头,意气风发地扬眉一笑:“有臣在,输不了!”
可如今早已不似当年,在李令瑶面前,我不敢奢望他还会选我。
房中一时静默下来,片刻后,还是沈昀之率先开口:“我送你的‘二郎神,你炖了?”
他这话没用敬语,我思及出门在外,便也没有计较。至于二郎神,是他出征前送我的那只鹦鹉,通体雪白,因额间一搓黑毛,被我唤作“二郎神。”
我回答说:“没炖。”见他面色稍霁,又补充道,“我烤了。”
沈昀之:“……”
那只鹦鹉实在迂腐得很,刚送来的时候,成天只会念叨两句话:勤政倡廉忧民事,纳谏自省亲贤臣。
我深深怀疑,这是沈昀之故意送来督促我的。
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开门一看,瞧见一位婢女装扮的女子。来人道:“二位公子,奴婢前来奉茶,还望公子笑纳。”
这艘画舫名属江南商贾,以歌舞茶艺闻名,我急于缓解当下的尴尬气氛,便放了婢女进来。只见她在桌面上摆开茶具,娴熟地泡、滤、沏、闻,一套动作甚是赏心悦目。
而后她将青花瓷茶杯奉到我的面前,袅袅清香飘散开来。我端起茶盏欲要品尝,却被沈昀之压住了手腕。
他挑起眉眼凉凉一笑:“在下略通茶道,知晓为表尊重,茶壶壶嘴不应对着客人,奉茶时也应将茶杯的正面图案朝外。”他的语气冷到极点,“你不是画舫上的奉茶侍女,这茶水有毒!”
对方见事情败露,袖底银光闪动,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朝我划来,却被沈昀之轻巧地挡开。
下一瞬,无数利箭穿透门窗在四周流蹿,沈昀之手疾眼快地抱着我跃窗而出,落到二楼的甲板之上,一群黑衣刺客立即围了上来,招招致命狠毒。
场面惊险,我心下害怕,便将沈昀之拦腰抱紧,他挣脱不开,咬牙切齿道:“李令玥,你放手!”
记忆中,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唤我。
上一次还是在五年前,李令瑶生辰,我故意打碎他备好的千雪琉璃灯,气得沈昀之整整三日不理我。最后还是我先服软,亲自到延宣侯府赔罪。
思及此,我微微愤然,手上愈发用力:“我不放!”
沈昀之彻底怒了:“你抱这么紧,我怎么施展拳脚打架!”
我哑口无言。
那群刺客摆明要与我同归于尽,竟点燃了藏于船舱中的火药引线,沈昀之护着我跳入江中,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后冰凉的江水溺没周身,我在挣扎中慌乱地攥紧沈昀之衣角,仿佛攥紧了此生所有的心安,随后四肢渐渐乏力,我陷入了无边黑暗。
04.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悠然静谧的农舍里。天边暮色缱绻,炊烟环绕,沈昀之立在院落里,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
不得不说沈昀之当真十分好看,羽玉眉如山黛远,潋滟眸似月波长,白衣胜雪不染尘,唇若桃花含春风。我看得心跳加速,连忙别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