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
李玉
1.我爱你
闹市的街角处有一家花店，店主燕子是一位温柔可爱的姑娘。
这天傍晚，燕子正在修剪一束玫瑰，店门上的铃铛响了几声，走进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高高瘦瘦，穿了一件风衣，斜挎着一个棕色的电脑包，笑容非常亲切。
“我想订几束鲜花。”年轻人说，“准确说，是24束。”
原来是大买主，燕子赶紧拿出了小本：“24束，是什么样的场合？婚礼吗？还是……先生，不同的场合配的花不一样，事先弄清楚很重要呢。”
年轻人微笑道：“请叫我林焕吧。我的要求和别人有些不同。我希望这24束鲜花，分别在连续的24个月里寄出——”
“那就是两年了？”
他轻轻呼了口气，说：“是的，两年……应该足够了吧？我的要求有点麻烦，所以我把它写在一张纸上，这样你就不会搞错。”
燕子接过纸，足足写满了半页纸。
“前三个月，都送白玫瑰？”
“对，白玫瑰。”林焕确定地点了点头，“我要出门一段时间，所以我会把24束花的钱预先支付给你，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对了，我还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请别告诉她我的名字和长相。如果她问起，就请告诉她，是一个暗恋她的人就可以了。”
“就这样？”林焕的举动让燕子大为不解。
林焕淡淡地笑了：“就这样吧。”
从那天开始，燕子再也没有见过林焕。两个月后，她按照林焕的要求，为女孩送去第一束鲜花，那是白玫瑰，它象征纯洁的爱情。
2.愈合
“沈沈，有人给你送花来了。”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一见花，高兴地对着门里喊。屋里只有低低的啜泣声，一个沙哑但很好听的女声说：“妈，我不要，谁送来谁拿走。”中年妇女不好意思地接过花，对燕子说：“不好意思，我女儿最近心情不好。”
第二个月燕子再去送花时，开门的是一个憔悴的女孩。她接过花，冷冷地笑了笑，似乎当时就想把它扔进垃圾桶，不过，又看了看，终究没舍得。
接下来，又过了三个月。冬天时，她送去了蝴蝶兰，它代表了世上最令人心醉的三个字：“我爱你”。
“是谁送的花？”女孩的脸上没有血色，但已经不像几个月前看着那样憔悴。燕子笑着说：“送花的先生不让我说。他暗恋你呢！”
“是吗？”女孩喃喃地说，脸颊泛出一抹红晕，转身离去。
春天来时，女孩儿脸上有了血色。她到店里来时，也常常带着她的朋友田妙。有时，田妙也自己来。她是一个很时髦的姑娘，爱好多变，人也特别活泼，没过多久，和燕子就熟络起来。
“你偷偷告诉我，送花给沈沈的男人究竟是谁？”田妙捻着几枚落下的玫瑰花瓣，问燕子。沈沈就是女孩的小名儿。
燕子使劲摇头：“这是客户隐私，不能说，说不得。”
“讨厌！我是想让沈沈高兴高兴。你不知道，她以前有过一个男友，后来那个臭男人给沈沈留了一封信，自己偷偷出国了。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啊？这样啊……真过分！”
女孩子喜欢八卦，话题一开始，就很难刹住车。
田妙说：“可不是嘛。不过，走之前就有先兆了，没事就向沈沈发脾气，隔一天就一定要吵上一架。他俩从大学时开始谈恋爱，沈沈很爱他，一直忍着。我看他这人走了对沈沈是好事，可沈沈还惦记着他，那段时间一天哭好几次，后来病了一场，才渐渐好起来。”
原来是这样。燕子想，难怪最早见她时那样虚弱。
“所以啊，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我把他介绍给沈沈，这样她就不用再想那个臭男人了。”
“说了不成的。”虽然口中这样说，燕子想起了林焕有些凄然的笑容。难道是他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去？她心里隐约感觉有些不舒服。
尽管没有打听到匿名送花人的姓名，沈沈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早春时，燕子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并肩走过她的花店。那天刮着北风，男人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沈沈的身上。她的笑容也感染了燕子。
燕子遵照林焕的约定，仍然每月给她送去一束花。
沈沈不再问起送花人是谁，但她每次接到花后，都请燕子替她向匿名的爱慕者送上谢意。她说：“当我觉得一切都很绝望时，那些花像阳光，从窗里照进来，让我觉得心里有了温暖。”
燕子心中一动。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每束花都是爱的表达，每一次见到田妙，燕子都想问：那个男人是不是林焕？
3.永恒的爱
第二个夏天时，燕子打开林焕留给她的纸条。这是最后一束花了，一束紫色郁金香。她愣了一下，因为她猛然想起这种花的花语：永恒的爱。
田妙这天正好又来店里，她说：“沈沈要结婚了。今晚请咱们去她家聚聚。嗨，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撞了鬼啦？”
“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燕子笑着推了她一把。沈沈要结婚了，这束花还应该送出去吗？
傍晚6点，燕子关了店门，和田妙一起去了沈沈家。她带着那束紫色郁金香。
“给我的？”沈沈笑问。
燕子决定编一个谎话：“是啊，还是你的暗恋者。他听说你要结婚了，让我替他送上祝福。这是最后一束，永恒的爱。你值得拥有幸福，沈沈。”沈沈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他吧？”
燕子勉强笑了：“知道有人爱着你，见或者不见，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这天晚上，沈沈做了一桌的菜，又开了一瓶红酒。三个女人喝了酒，说起自己的恋爱，又哭又笑。
“这就是他，抛弃我的那个男人。”沈沈从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水晶镜框，塞在燕子的手里。“他就这么不吭一声地走了，伤透了我的心。我恨过他，但现在不了。妙妙，燕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田妙催促她：“快说啊！”
“因为生活只有向前看，才有希望。”
燕子看着照片中的男人，瘦瘦的，带着自信的笑容。他是林焕，不出所料。
4.百年好合
沈沈的婚礼定在金秋时节。婚礼的鲜花都是由燕子的花店提供，这些天她忙得一塌糊涂，就连走路都想睡觉。
“请问，您是燕子吗？”一个清朗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燕子转头，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是我。您需要买花吗？店里有点乱，正准备一个婚礼呢……哎呀，不好意思。”姑娘的毛衣挂在玫瑰的刺上，燕子忙不迭地把花挪走。
“我正是为这婚礼来的。”姑娘说。
“你认识沈沈？”
“我听说过她。”姑娘说，“请问，那24束花，您都如期送出了吗？”燕子一怔，她从未告诉别人那24束花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是林焕的堂妹，我叫林楠。”姑娘解释道，“我是来代替我哥哥，向沈沈送上祝她幸福的鲜花。”燕子气得把手里的抹布扔进了水桶：“你哥哥怎么不自己来？他为了出国抛弃沈沈也就算了，沈沈要结婚了，他又突然冒出来，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活儿我不接了，要送就请他自己送吧。”燕子拿着抹布，拼命地擦着玻璃。
林楠被她挤对一番，并不生气，眼圈儿有些红了：“我哥哥……他来不了，永远也来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
“我哥哥两年前就去世了。”
燕子惊讶无比。林楠告诉燕子，两年前，林焕得了重病。等查出病因时，已经没有几个月好活了。
燕子捂住嘴，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为什么不告诉沈沈？”
林楠说：“哥哥那时最担心的就是沈沈，因为他和沈沈相爱很深。他说他的死一定会给沈沈带来巨大的打击，让她沉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沈沈会永远记挂着他，永远也不会有幸福的生活。”燕子觉得林焕确实很了解沈沈。
“我哥哥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忘记。”林楠说，“他要让沈沈忘记自己，忘记他们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忘记他的爱。他想，如果他抛弃沈沈，沈沈最初一定会恨他怨他。但像沈沈这样善良的女孩，恨与怨都不会长久，给她一些积极的因素，她就会看向光明。”
眼泪从燕子的眼眶里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明白了。这一次，林焕想送什么花？”
“你说，百合怎么样？我哥哥说它象征纯洁和祝福，对了，还有百年好合。”
“非常好。还是匿名？”
“对，还是匿名。”林楠笑了。
沈沈的婚礼非常成功。看着她倚在丈夫的臂弯里，发出来自内心的笑容，燕子又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傍晚，带着淡淡忧伤，知道死亡将至的林焕走进她的花店。她知道，林焕一定在天国祝福着这对新人。
第二年春天，林楠陪着燕子去了另一个城市，林焕葬在那里。燕子在他的墓碑前放上一束春兰。
“这个秘密还要保留多久？”她问林楠。
“一直到她忘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