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见过这一双
多情的眸啊
1
昨天残夜，我们村里死人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沉沉睡了一觉，醒了，就听说死人了。
2
“死亡时间是大约凌晨三点。”
村里老早就来了一车警察，把遇害人的家封锁住，开始了调查。
“可以初步确认是他杀，刀是从背后刺进去的。一共刺了两刀，一刀是后背，一刀是胸前，前面那刀直刺心脏死亡。”
“死者死后，凶手没有对他做任何处理，看来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是把指纹和脚印擦的非常干净。”
“死者叫穆，男，学生，17岁，身高174……”
3
“夙!”我拼命挥手。
远处的小黑点也将双手高高抬起挥了起来，向我小跑过来，手倒没有放下的意思。
“等久了吧，琦。”
“没有，我也刚到。”
话音落下后，我们彼此不说话，都望着远处的天。
夙是我最好且唯一的朋友，我们总是来这，这里是村子最高的地方，远处是连绵的山和无边的天，要穿过很多隐匿的小洞口才过得来，也就理所当然成为了我们的“小秘密”。
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但是我也有个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秘密，连夙也不知道，我也许永远不会告诉他，因为我只有他一个朋友，如果他因此不再和我做朋友，我就孤身一人了。
我有精神病。
我会失去短暂的记忆，有时精神状态实在不佳，情绪会很激动。
我什么都忘了，但是我把关于和夙的事情都用本子记录下来，防止我忘记什么，被他发现我的秘密。
我们关系很好，喜欢一起到这山顶看夕阳聊聊天吹吹风。我们可以有说不完的话，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望着天，无言，但心通。
“琦。”
“嗯?”
“如果我犯了错误，你会原谅我吗?”
“一定会的。”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彩被逐渐加深的暮色吞没，在广阔的原野上极目四望，入眼皆是一片苍苍茫茫。远树被深蓝的天光剪出清冷的影子，远山隐隐，夏木阴阴，无际的暮色悄然笼置着万物，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晚风中似平响起了一曲悠扬的牧歌。
我看着夙的双眸，透彻冰蓝的瞳，干净得令人想流泪。
4
我才知道，死的人名字叫穆。
我不记得他是谁，我的本子里也没有与他相关的记录，但是当我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内心不禁的作呕。
也许我很讨厌他?
5
调查进行了整整三天，这三天，夙天天约我去山顶看夕落。他没说为什么，问他，只是说想多看看我。
第四天，终于查到了什么线索，
“死者眼镜上的指纹，除了死者本人，还有别人的。有可能是凶手没发现留下的痕迹。”
“死者的手死时紧握着，检查尸体时发现抓着几根头发，应该是从凶手头上硬扯下来的。”
“血泊中，发现了一片很碎的玻璃片，看厚度和材质，是近视眼镜的镜片碎片，凶手的眼镜死时戴着，这也许是凶手的。”
这些消息都在村里传开了，人心惶惶，只怕再有不测。
6
今天闲着没事，翻了翻我的记录本，看着我与夙的故事，还是要被感动。真的很多关于夙的眼眸的描写，看来我真的很喜欢夙的清眸。
我的双手突然僵住了，手指不自觉抽动，看着本子里的描写:
“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但是，但是……这几天，他明明没有戴眼镜啊!
我抖着，猜着什么。我抽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别乱想。
“说不定那天是他心血来潮戴眼镜玩一玩呢?说不定是我记错了呢?说不定他眼睛早就好了，不再戴眼镜了呢?说不定………”
夙的那句“如果我犯了错误，你会原谅我吗?”又在我脑海里回荡，搞得我睡不安宁。
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警察验了头发和指纹，都是夙的。
7
夙晚上要以嫌疑人的身份被抓进警察局，我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在山顶等他，好想哭，好想哭。
“琦!”
是夙的声音。
我不回头，也不回应，我无法直视他。
他默默在我身旁坐下。
“对不起。”
……
“对不起。”
……
“对不起。”
……
他一遍又一遍说，逐渐带上了哭腔，但是他没有停。
“对…不起…”
…………
我仿佛听见他的泪流，流到土里，浸湿了土地。
我也哭，我尽全力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泪水从眼角，偷偷从脸颊滑落。
橙黄的边缘镶嵌着明亮的赤金，在西边的天空中颤颤悠悠地挂着。天际的白云如被撕开的棉絮，浅浅淡淡地铺展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暮色渐渐积沉，太阳的光彩由金黄一点点凝聚成血色，天边的彤云在晚风中不断变幻，如一张缓慢焚烧的月白花笺，怀着少年绯色的心事，蜷曲飞舞，燃烧出变幻莫测的姿态。
“不是你做的，对么?”
道歉声停了，他眼望远天。
“说话!”
他很久没有张嘴，直到转头，我看见他的瞳仁。
映着夕阳，没有了昔日的温柔清澈，而是染得鲜红。看见这双眸，我的心颤了一下。
“我杀的。”
8
我差点跳崖。
母亲因为担心我和“嫌疑犯”一起出去，竟然找到了我们的“秘密”。
在我跳崖之前把我拦了下来。
夙进局了，他也招了，人是他杀的。
9
我每天都到山顶看日落。
妈妈每天都偷偷跟着我，我知道她担心我伤害自己，所以我装作没看见。
山顶的大石头上，有我们曾经一起刻下的字，
“琦夙”
我突然发现，石头角落，不知道夙什么时候刻的一行字:
“永远的朋友。”
我的眼睛哭肿了，抚摸这这行字，眼前是夙的眸。
起身时，踢到一簇很高的落叶，里面藏着一个笔记本。书封上“日记”两个大字，翻开第一面，署名:
夙。
10
本子从这一面开始，前面的全撕掉了。
从一行歪歪扭扭的稚嫩字迹开始。
“我今天学会写我的名字“夙”，开心。”
今天交了一个朋友，他叫琦。
………
琦的新玩具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但是，他不和我一起玩，我就抢……然后抢不过他，然后…然后我很生气，就拿着旁边的扫把砸向了他，他晕倒了，流了好多血，溅了一地。我很害怕，一直摇他的身体，他没有醒，我真的吓死了。
琦住进了医院，我很对不起他，都怪我为了一个玩具就用扫把砸他，把他砸出血……我以后一定不能伤害他，也不能让别人伤害他。
一个月了，他终于回来了。我去和他打招呼，
要跟他道歉，但是当我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一脸疑惑，没有理会我，我知道他肯定是不能原谅我了。
老师告诉我，琦的大脑受伤了，都是因为我，他现在记不住东西，失去了一切的记忆，有的时候他会突然很可怕，因为他不能控制自己。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他不记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做好朋友。
…………
我和琦探索了一个星期，找到了通往山顶的路，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
我们今天在很大很大的石头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趁琦没有注意，我偷偷又刻了“永远的朋友”。
…………
一个叫穆的男生，到处传琦有精神病，让大家别靠近他。狗崽子，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
今天半夜睡不着，想去走走，路过琦家里的时候，窗外一往里望，没看见他，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找遍了村子，路过穆家门口时，听到些动静。破门而入，琦坐在地上，旁边是倒在血泊中的穆，背上插了一刀。
我赶忙扶起琦，他一脸狰狞，我知道他的病犯了，他显得很可怕，一拳头过来，我没来得及闪开，打碎了我的眼镜。我掏出为他随身带着的药，他很快睡着了。
我查看了一下穆，他还剩一点呼吸，我不知道怎么做，如果我杀了他，也许能为琦替罪。
我拔出刀，穆突然睁开眼，我吓坏了，他奋力反抗，一小会儿搏斗过后，我刺向他的心脏，他很快死了。
我整理了现场，擦除了指纹和鞋印，清理了玻璃碎片，把琦送回家。
我知道后面发生什么是不确定的，警察也来调查了，我也许会被抓走。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安心了，好像一切对我而言结束了，我谁也不欠。
我每天都叫上琦去看夕阳，他的明眸是那样的灵动。如果不是我的错，他现在也许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犯了这样的错，死了后，肯定要下地狱的。
只是最后，琦还是没有原谅我…….
11
我再也没见过
和夙一样
多情的眸
神啊
我这渺渺的生命
足够赎夙的罪吗?
带着夙的日记
他最后留在人间的情
我深葬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