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因为一路快跑，还是因为刚刚脑袋一热，池道觉得自己的脸无比烫热，比发烧的病人更甚。他一边揣摩着自己此刻的脸色，一边猜度着他人投来的目光，整个人好像要起火了。不知所措之际，他索性趴倒在了桌上。
讲台一侧的班主任看到池道趴下，不悦之意油然而生。她放下书本，两手比成T字，为全班的晨读按下暂停键，晨读声便戛然而止。
“池道，你起来领读一下。”班主任说。
池道把自己的整个脸都埋在胳膊里，没听到。
“池道，起立！”班主任厉色道。
池道如梦惊醒，从椅子上猛然站起，双手撑着桌面，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
班主任的声音有所缓和：“池道，你来领读下一段。”
池道没有答言，他的动作十分迟缓，伸手拿书的动作几乎成了慢镜头回放。等到他打开书本，翻到指定页码，准备张口领读时，他的嘴角开始了不规律的抽动，像是着了魔怔，一股浓烈的笑意窜到了喉咙，冲到了嗓子眼，直逼那由牙齿所把守的门户。
他在忍，他在拼命地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为什么要笑，甚至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半分钟过去，池道都没有开口。抽动的嘴角在别人看来像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刘海下的眼睛不知不觉噙满眼泪，别人却看不到。
“读！”忍无可忍的班主任对池道下达了终极通牒。
“哈哈哈……哈哈哈……”
开闸泄洪般的笑声仿佛要将整个教室的天花板吞没。
3
班主任勃然大怒后的第二天，父亲带池道去了医院。
按照头天晚上老师电话里的说法，池道的行为严重影响了班纪班风，若是病情所致，必取得相关证明，否则定要严肃论处。委屈的池道有苦难言，跟在一脸难堪的父亲身后进了医院。
——孩子什么病啊？
——爱笑。
——爱笑也算病啊？
——不是，是总笑，光笑，莫名其妙地笑，笑起来就停不下来……
父亲在解释池道病情的时候总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但看起来像是认真过度，引人想笑。
一天下来，父亲带池道走遍了神经科、精神科、内科、外科，拍遍了X光、心电图、脑电图，验遍了血、屎、尿，最后终于得出一个听起来较为靠谱的结论：池道的羞耻心过重，心理有问题。可这跟笑又有什么关系呢？医生自己也说不明白。
好在隔天一早，池道便在父亲的护送下如愿回到了学校。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同学从别处得知了池道“为笑求医”的事，学生之间逐渐流传起“池道得了哈癌”的说法。
哈癌？哈癌是什么？
就是一直哈哈哈哈笑个不停的病！
原本毫不起眼的池道一时间成了班里的话题人物。同学们之间悄悄地议论着，甚至有人在走近池道的时候特意地用手捂着嘴，以防“哈哈病毒”的传播和扩散。就连授课的老师，也受到池道声名远播的“哈癌”影响，无一敢在课堂上喊他起立发言。
直到一位代课班主任的出现。
代课班主任名叫李杜，高高瘦瘦，相貌平平，一身书生气息。与班主任不同，年纪轻轻的李杜很快和学生打成一片。
有一天放学，他将池道叫到办公室里。办公室的灯光很暗，相比起残破老旧的白炽灯管，电脑屏幕的光亮似乎要更鲜明。
池道同学，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举手发言呢？李杜开门见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