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道没有答言。他知道李杜是在明知故问,但他并不反感。
李杜将扣在办公桌上的教科书翻了过来,递到池道的跟前。
他扶了扶眼镜,和颜悦色地说:“这是我的书,上面有我明天上课要提的问题以及答案,你可以拿回家看,不收费。老师希望明天你能站起来回答问题。”
接过书本,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池道哭了。泪水沿着眼窝淌过鼻翼,打湿了校服的衣领。
第二天,课堂上。
李杜如常地讲课,如常地点学生起立回答问题。不知是池道的敏感作祟,还是确有其事,池道总觉得李杜时不时地和自己对视,每一次的对视都像是在说,举手啊,池道。
一堂课眨眼过去了大半,随着池道所能感知到的对视次数增多,他的手已经由桌下挪到了桌上。他不想让李杜老师失望,可他又怕自己会再度病发,把自己“哈癌患者”的称号彻底落实。
时针与分针马不停蹄地走着,池道的手心已经攥起了汗水。心跳的频率仿佛是急切的敲门声,容不得丝毫喘息。
池道举手了。
“池道,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讲台上的李杜情不自禁地在腰间竖起了拇指,全班一片哗然。
有的同学担心着池道会再度发病;有的同学期待着池道出丑后的热闹;有的同学对池道寄予厚望,希望通过笑声达成提前下课的目的……各种幻想的桥段在不同人的脑海中拼凑、编织,大家的目光无一不是落在池道的身上。
只见池道深吸了一口气,说:“这首诗前两句写的是冬天,后两句写的是春天,诗人借景抒情,表达了……”
对于李杜提出的问题,池道早已烂熟于心,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完了所有答案。他的语速极快,快到有的同学还来不及反应,他就一股脑地回答完毕了。全班同学都看傻了眼,鸦雀无声。
“他怎么没笑啊?”
“这还是池道吗?”
“他的‘哈癌’康复了?”
整个教室的上方浮现出无数的问号,又变为叹号。
漫长的沉默终被掌声打破。
池道笑了。这一次是微笑,笑得十分自然、得体。久违的,正常的笑容。
4
下课铃响的那一刻起,池道便飞奔着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已等不得晚上回家才将这一喜讯告诉全家,他想在第一时间让家人对他感到放心,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他们忧心烦恼的样子了,以后再也不用因为担心发病吓到家人而烦恼。
以至于跑到半路时,池道才想起今天母亲带着爷爷奶奶去做例行体检,要晚上才能回家。无所谓,家里还有人就好,先让父亲知道也好,他想。
他一路唱着、叫着、笑着,没有迟疑,没有停顿,激动万分。
他冲过了每天上学时必经的公园,跃过了车辆稀疏的马路,穿过了人声嘈杂的菜市……来到了居民楼的楼下,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楼道,在楼梯与楼层间螺旋上升,三步一小蹦、五步一大跳,最终来到了他家门前。
他已顾不得让自己多喘口气,也顾不得去擦额头上淋漓的大汗,动作麻利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轻盈地一转,拉开家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家里无人应答,却似乎有些声音。
池道压低了喘气的声音,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从什么地方浮了上来。循着声音,他朝父亲的卧室走去,奇怪的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逐渐变大,像是猫咪的娇嗔,伴随着装修一般的咚咚声。
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充斥了池道的心房,每一次的跳动仿佛都伴随着体积的膨胀,压缩着用以呼吸的空间。父亲的房门没有闭紧。
池道的身子挪到了门口。父亲的喘息,女人的尖叫,这些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楚了。父亲的裸背,女人的小腿,门缝里的画面也清楚了。这一次,池道在屏幕以外的地方看到了除母亲之外的异性裸体,这是他的第一次。池道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头顶一阵嗡鸣……
池道忘记了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回到学校,就像他忘记自己离家时是否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