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树林间传来一声鸦噪。黑木蛟的马刀终于裹着疾风逼向了田奎。田奎依然没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黑木蛟的马刀劈向了自己的胸前。
黑木蛟简直不敢相信,田奎的胸前裂开了一道长约尺余的伤口,有血汩汩而出。田奎的一只跛腿仿佛再难支撑,摇摇欲坠。仅一招,胜负已分。其余几个镖师瞬间做鸟兽散,狂奔逃命去了。
黑木蛟刀指倒地的田奎:“这是为什么?”
田奎惨然一笑:“我本只是个唱戏的武生,还落得一身残疾,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还手何用?镖车是你的了……”
黑木蛟脑中“嗡”的一声:戏子?亮镖台的最后一场决斗,只是一场戏?
打开镖车,车中除了几块碎石,哪有一丁点银两?
九龙山狭路,二当家的尸首扑在路边的乱石之上。
黑木蛟气喘吁吁地赶到,终于明白,卫乙的镖车才是真正的镖银,卫乙也才是真正的亮镖台霸主。而田奎,只是他们早已设计好的一场戏,让人虚实难测。二当家根本不是卫乙的对手,丧命刀下,镖车早已远去。
黑木蛟的疤脸扭曲,追!这趟镖,黑木蛟被人戏弄于股掌之间,他不甘心。
黑木蛟的马还没有踏过九龙山境,却见前方路口,闪出几个镖师,为首的正是卫乙。卫乙面无表情:“大当家的,不用追了,镖车已走远,我在此守候,只为见识一下大当家的武功如何了得。”
卫乙堵截黑木蛟的去路,确保镖银的安全。黑木蛟也不说话,催促跨下马,手中的马刀抡圆,夹着风声向卫乙砍去,恨不得能立即将他砍为两断。
卫乙猛一矮身,手中刀只轻轻一挡。黑木蛟的马一声悲鸣,失蹄在地。马腿间鲜血淋漓。马跌倒的刹那,黑木蛟腾空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
卫乙刀上的马血兀自还在滴落,人已欺身到了黑木蛟的近前。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根本不用再多的言语。
黑木蛟避过了卫乙的攻势,马刀反刺,两刀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天色已晚,黑暗渐渐笼罩了大地。围观的匪徒和镖师都各自点亮火把。
突然,阴风四起,吹得火光摇曳。一场暴雨,来势凶猛。火把渐次熄灭,整个九龙山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黑木蛟听风辨位,和卫乙仍然你来我往,但出招都变得非常谨慎。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黑木蛟趁着电光,瞅见了卫乙左侧露出了一个空当,心中狂喜,于惊雷未响之时,刀贯全身之力,以求一击成功。
黑木蛟明明看见卫乙的走位,可是刀却砍空了。失去了重心的黑木蛟心中一凉,卫乙的这招分明是诱敌之招。黑木蛟的胸口也同时一凉,他听见了快刀划开胸膛的微弱之声。这声音撕开了黑木蛟内心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惊雷炸响,黑木蛟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在暴雨中挺立了一会儿,轰然倒地。黑木蛟嘴里不甘地念道:“盲刀!”
又是一道闪电,匪众见黑木蛟倒地,蓦地四散奔逃,转瞬无踪。
黑木蛟死了,卫乙平安归来,商会和镖局争相为他庆功,因为卫乙不但护镖成功,还是个为民除害的英雄。
卫乙谢绝了众人的好意,独身来到野外的一处孤坟之上。孤坟前的碑上写着“田奎之墓”。
卫乙在坟前长跪不起,喃喃地念道:“田兄,如若不是你分散了黑木蛟的注意力,我也没有把握能护镖成功。也正是因为你拖延了时间,我才能发挥了盲刀的威力,斩杀了黑木蛟。可这些功劳,你却无福消受,你要求的银两,我会如数送到你的家中,并从此告别江湖,照顾你一家老小。”
田奎,一个戏台中的武生,因为跛腿断了生计,为换取一点儿微薄的酬劳去养活家人,只有献出生命。而所谓的江湖,人们眼中除了看见生者的荣光,又有谁能体会死者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