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尔维克叶之塔

2018-07-15 22:18:08 作者:谢明朗

《呼尔维克叶之塔》by 谢明朗

呼尔维克叶之塔原型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一、白塔之光

1.

1915年的深秋,妙应县几乎天天都是阴云密布,沙黄的云絮起伏如潮,酝酿着一场遮天蔽日般的暴雨,一股股西风拂起灰暗的气息吹向大街小巷,所有恐怖的事情都还未开始显露端倪。

我和钿生从十四贝勒胡同钻出来,向北穿过两条主街,一头扎进裕隆茶馆。掀开油门帘,正听见徐大白话站在台上讲钟楼杀人案,说到两个衙役打更的时候看见钟楼围墙根儿下躺了一个人,打起手电就要去翻那女尸。

台子底下围了一帮穿着深色长袍马褂的茶客,角落里坐着一群咬白饼的胶皮车夫,二楼还有几位旗人穿着的爷们儿,无一不在探着脖子听这奇案。

徐大白话扬着一高一低的眉毛,呲着牙花子,压低了声音说,那俩衙役就着电筒的光,一把翻过尸体,您猜怎么着?他停顿了一下,底下听的人更紧张了,一个个神情肃穆。我和钿生也勾着身子,使劲把耳朵往前伸,生怕漏掉半个字。

就在停顿的功夫,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惊雷,雷声极大,茶馆里的电灯泡闪了几下就扑灭了,屋里一片黑,只有从窗户镂空的地方透进来一点光线,台上台下谁也瞅不见谁,徐大白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在台上獐头鼠目的蹿腾了一下,等雷声过去,又掐着脸儿笑了。他摘下脑袋上的宝盖帽捧在手里,一边恭着身要赏钱,一边张罗着,谢各位老少爷们儿捧场,咱下回分解,下回分解!

他在黑暗里摸到我和钿生的桌子前,一屁股坐下来,招呼伙计要三碗烂肉面,不过一会儿三碗面就端上来了。没有亮,喝茶的人走了一半,我们仨在昏暗中吸溜着面条,口感筋道,肉汤浓郁,上面洒了一把香葱。空气里又憋又闷,但都没有吃来的有劲头。

钿生往嘴里送着面,像牛虻一样嘟嘟囔囔,徐爷,您再给我讲一遍刚才都说哪儿了,我俩刚进没听两耳朵就没了。

徐大白话不搭腔,嘴里的活计一点没耽误。等他把肉汤都喝干净了,抬手抹了抹嘴,又再钿生的粗布褂子上擦了一把才说道,钟楼杀人案我都说腻歪了,不想说了。

那您还能说什么?钿生嚼着面,急急忙忙地问。

嗨,能说的多了!还有黑水营巨龙吃人的事儿、福济寺杀婴取脑的事儿、百悦公馆婢女自杀的事儿,个顶个儿都是大案。不过都没我下次要讲的那件案子神……不是,我说,你们俩吃完了没有?徐大白话剔着牙,两个眼珠子翻来翻去,看看钿生又看看我。

吃完了吃完了。钿生端起碗,一口气喝干净了汤,又来了兴致问,徐爷,您刚才说下次要讲的案子,是什么案子啊?

什么案子啊,徐大白话扶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把脑袋伸到我们前面。他的眼神一下变得灰暗而闪烁,只盯在碗底漂的几个葱花上,反而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问,妙应县上的人都信什么?

信佛啊,东信胡同里的贤纳寺,前安门的隆福寺,西二条的觉生寺,出了城还有羊岚寺,大响寺……钿生掰着手数,十四贝勒胡同家家门口可都供着香炉,香灰比地上的浮土还多。

徐大白话摇头,他的一双招子在微弱的光线映衬下,折射着死鱼般的混沌,片刻他说,除了这些,妙应县的人还信一个东西,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现在大家都不敢讲罢了。

我在一片漆黑之中,听到徐大白话的话,他的声音好像是从留声机里传出来的那种不太清晰的音质,带着些许口音和无法捕捉的蜂鸣,其中还混杂着类似昆虫振翅的格格声。那一瞬间,一种无形的、来自远古的恐惧感倏然袭击了我们。尽管当时我和钿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我们也感觉到了周身的不安,仿佛四周的黑暗里正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观察着我们。空气变得紧密无间,外面呼啸的风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口气里呼出一股阴暗和泥土腥味儿并存的味道。我皱着眉,看见钿生也似乎皱着眉头,但我们还是在努力地倾听着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三人保持着浑身蓄力的姿势,渴望他继续说下去,但徐大白话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外面的风势越来越猛,忽地落起一阵雨。徐大白话站起来走到门口,掀起了门帘,一方沙黄色的光漏了进来。我和钿生也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对面的香料铺、洋布铺、肉脯铺都停电了,偷闲的伙计纷纷靠在门框上仰观天色,店铺门口的香炉被雨冲得发泞,蓄在坑洼处。雨落到青黑色的瓦片上就激起一阵烟尘,洋槐的叶子被打得七零八落。六七条巷道之外,从鳞次栉比的屋顶之间,一座白垩色的覆钵状巨塔拔地而起,顶端的华盖四周围绕着三十六个铜质透雕的流苏风铃。

它和妙应县一样古老,从诸多年的历史沉淀中,已知它身份与来历的人从婴儿变为了尘土,穿过雨雾只能看到它破败、模糊的影子。

徐大白话和那座白塔遥遥相望着,很久后,他像是在问我们,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祭祀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初十。钿生偷偷瞄了我一眼,抬头问,徐爷,您合着不是下次要讲这塔吧?

徐大白话垂下头,他说,这塔有的是你想不到的故事。

什么故事?钿生摸着脑袋,站在门槛上,用拇指和食指假装去捏那座白塔。

徐大白话没有回答,仿佛在思考一件无从考证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脑袋,看着裕隆门口的三脚香炉,慢吞吞地说,那塔里,曾经发生过屠杀。

话说完,那种灰暗的神色逐渐离开了他的面部,等他再抬头,又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坳着手,不耐烦地挥了挥,小子,甭套我话!对了,你妈什么时候得空?我去看看她去。

钿生比着两根手指说,先给我买俩豆沙包我就告诉你。

徐大白话招呼伙计包了两个热乎的豆沙包放到钿生手上,他掰开一个递给我,另一半塞进嘴,把剩下的那个揣进怀里,拉着我飞快地跑进雨里,他得逞般地叫着,我妈看不上你,吃屎去吧!

徐大白话在后面气得直跳脚,他冲着雨中喊,小王八羔子,你给老子等着!

钿生快乐地回应他,臭说书的,你跟我们装蒜,我们就自己去塔里看!

我和钿生在雨中一路往家跑,鞋里灌满了泥汤子,恍惚间,我听见徐大白话朝着我们狂吼:你们他妈的!别去那塔里!

2.

当我们跑进十四贝勒胡同时,雨已经小了。有几个外套深色坎肩、里穿长褂的人在各户的门口蹲着擦香炉,雨后的粗瓷炉子呈现深棕的色泽,他们瑟缩着脖子把底下干的香灰翻上来,重新插上新的香柱而后点燃。

一路走到胡同底,和张剪刀胡同交叉的地方是白塔后身,万家杂院正落在这片塔影之中,黛青色的房檐上,一条条色彩黯淡的经幡在风中翻飞。钿生和他母亲就住在万家杂院的紧里头。

钿生踮着脚,避开泥泞,也在杂院角的粗瓷香炉前合手拜了拜,矮身走进去。虽然我认识钿生很久,但那却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母亲万小菊。

徐大白话曾经在裕隆茶馆趁着钿生去小解时,一边吃干炸小丸子一边跟我说,小子,这裕隆的小丸子,明月楼的万小菊,都让人回味无穷啊。

我看着他一口一个丸子,馋的原地直流口水,问他,万小菊是谁?怎么活人还能和丸子比?

嗨呀,这儿的老少爷们儿谁还不知道万小菊?徐大白话噎的直瞪眼睛,扇着手让我赶紧给他倒茶顺顺,等他顺了气,才接着说,她是咱们这儿最出名的妓女,那钿生就是万小菊操皮肉生意得来的!要不是为了万小菊,我天天请你俩吃什么饭?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万小菊的身段,玲珑有致,还要再说,只见钿生提着裤子回来了,这话题才到此为止。

我在脑海里想着徐大白话的形容,心里打鼓似的乱跳不止,低着头跟在钿生身后朝杂院深处走去。万小菊在靠北的房檐下蹲着收拾青蒜,沙沙的雨水声混杂着微弱的虫鸣。她抬头看到了我们,她的眉眼很淡,有一种我见犹怜的韵味,丝毫没有一点风尘气。钿生从怀里掏出豆沙饼说,徐大白话给买的。

万小菊笑着拍拍钿生,又看到了我,她问,你是钿生的朋友吧?他老提起你,你住哪儿?

我朝着西屋的房檐下站了站,不敢抬眼看她,嘴里只说,我住大洋会馆对面的宽板桥四十四号。

万小菊撩了下头发,就着钿生的手,低头咬了豆沙饼一口,用手指把粘在脸上的芝麻沾着放进嘴里,她让钿生多吃,钿生又喂了她一口,才两三口把那块不大的饼都吃了。

那天中午,在狭窄、蜿蜒的巷道中,我们俩坐在钿生家的小屋里,他家没有通电,也没有点煤油灯,从屋子的四面八方都涌来一股挥散不去的味道,分不清究竟是从哪儿飘出来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许正是呼唤邪物的味道,从人间的某一处黑暗向虚空的黄泉汩汩流动。

我尽量忽略着那股味道,和钿生听着万小菊炒菜的声音。吃过饭,天阴的不行,万小菊收拾完,便虬在屋里不出来。钿生送我回家,绕出杂院的时候,他忽然抬眼看了一下屋后的白塔,他说,徐大白话说,这里发生过凶杀案,不知道死了几个人。

我说,他说的是屠杀,不是凶杀案,欸,屠杀是什么意思?

钿生说他也闹不清楚,被他说得心痒痒,干脆摸进去瞧瞧。在去白塔的那几步路上,我不时听见塔尖的铜铃被风拂过的叮当声传来,穿过潮湿寒冷的空气,铃声变得尖肃与遥远,仿佛无限地召唤着神秘来客的降临。那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之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我一生里没有归宿的噩梦,同时,它也在向我阐释,我的恐惧都不是凭空而来,它是在一件件的事情过后,慢慢地腐蚀了我的精神,最终引导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终极。

走到塔底的时候,天光昏暗,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我们站在约有九米高的塔基向上望去,从塔基开始分成三层,最下层是方形的砖块,中、上两层是亚字形的须弥座,台基上砌着基座,周围的莲座上又延伸出五条环带承托塔身,塔壁上残存着浅浅的异域纹路,勾勒着看不清的图案,一路攀至模糊的顶端。

我们沿着塔底转了整整一圈圈,直转到张剪刀胡同的北面,在一片又枯又荒的珍珠梅中间,散落着巨大的灰色雕像碎块,我看到一只怪异的眼睛还有角,另外还有残缺不全的翅膀和四肢。一条通道隐秘其中,设有一人宽的台阶,台阶层层递进,直通塔身里侧的黑暗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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