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支撑人们走下去,管他只是个空壳。难以琢透,只不过是一个无形无影的虚幻的东西,什么给它注入了神气,竟有惑人希望不湮的力量。太神奇,神奇到超脱俗界,庸人难悟其真理,慧者得以修行,悟其天机而度众生,满口经言,言其道理。善剥卦占卜,指点迷津。可惜可惜,慧根不多。
满庭的朝圣者,跪拜堂中。世人都信奉,臣服于那种无中生有的强大力量下。堂上是高大威严的参拜人口中的"我佛"。肥大身躯盘坐花台,脸上发福的赘肉摇摇欲坠,就像要马上脱离两颊的颧骨。眯着双眼像极了近视眼,又仿佛是刚睡酲的老财主,更倒不如是浮肿的上眼皮压的。这双眼像是表达了佛对世俗的厌倦。极像是鄙夷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信仰者。因为这双眸子,佛更显得安祥,是一种超脱俗气的安然。佛是如何能做到这样泰然处之的,世间还有这样多的苦难。哼,到底是圣人呵。端详其容貌,心中确实怨恨这些工匠的,手技真是不怎样,肥头大耳,有如偷喝足了的老鼠一般。心宽体胖或许是这样个道理哩。
一、
天气正开始变暖了。
地里的一些小野花争先开放着。毕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尽管开的再早,也不会有人驻足,浪费时间来瞅着。开得再早也无济于事罢。待到过阵子,名花的花期至了。人们照样踏过你,"文明"的把玩着名花。摘一朵,又摘一朵。绅士地别在胸口,矜持地插在发髻。是要借着名花的品性歌颂自己的美德。
野花最终其意愿也是被有所违忤了。本是想着早点的花期,远离百花的争奇与斗艳。最后到底来还是落得了个作伏笔、抛砖引玉的下场——野花也确实成为了耒下不可多得的庄稼肥料。
为数不多的野花存活了下来,静静地开在乡下的某一个角落。她的美恐怕是只属于自己了。静静地从不再多想些什么,悄悄地等来了自己花期的结束。
一瓣,两瓣,三瓣。凋零,凋零。毅然决然的零落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它好留恋的呢。只有背后不为人知的辛酸,它也是带着离开的。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它不曾渴望有一位多愁又善感的青衣女子来葬自己。
最后那一晚它哭了,你知道吗?
当人们发现它时,早已经腐烂了。"零落成泥碾作尘"。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二、
被一场如约而至的大雨冲洗过后,春天也就正式的来临了。雨后的苍穹显得也更有精神,清新明亮,即使是在夜里。被水洗过的寨子在夜里格外静谧,粒粒的明星也就陆续的从一块大的黑色画布里钻出来。那轮残月也羞涩的窥探着那梳得泛"油光"的尖脑袋。一些不知其名的花正剥开一瓣瓣的苞,悄然绽放。寨子里黑色的茅草屋顶倒映在一滩滩路面上的水洼,行人见了却也慎得慌,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鞋底溅起的水滴砸在泥泞小道上,树林里叶尖滴落下的水珠,"咚,,咚,,咚",心里不经咯得惊一跳。路旁的森林里风声正紧,像极了摧眠婆婆勾人魂魄的呼唤,"来吧,来吧,睡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呵呵",这声带着春风一样的细和柔,两声冷笑不免有些得意。睡了再也醒不了了。
花前月下,银白的月光泻在池塘上,树木上,茅草上,照得寨子有些惨白,更显得荒凉,也凄美。
整个寨子一定是被摧眠婆婆吸食了灵魂了,不然怎么会如此静得出奇,与死尸被抛荒野之外无二。熟睡的古寨就这样安详的睡在这大山的自然的摇篮中,如同新生儿一般,一脸平静却又带着面对这陌生的世界而有的恐惧。
这个古寨是有它的美丽的,倘若不是这黑色笼罩得如地狱般恐怖、惊悚,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一点也不错,这儿依山傍水,与外界难以联系。
所以这里的人文是落后的。
黑影,一个黑色的闪电掠过,剪破了广袤而皎洁的月色。是什么?寨子里村民不觉在睡梦中一惊,又安稳的睡下。
是死神,真的是死神。我大概可以确信。
三、
顺儿家旁的槐树上,盘旋着几只昏鸦。
一直转着,一直飞着且一直叫唤着。我想,它们不累?
顺儿他爹多次被惊醒。几次欲用长篙赶走那烦人的畜生,可就是死赖着飞不走。像是恋上了那树,或是那魂。乌鸦是与他爹较上劲了,硬是合不来。
飞啊,转啊,就像是吃屎的苍蝇。
人与牲口较个什么劲,明天还要做工,便睡去了。任嫌人的东西在这继续瞎转悠。还在叫着,这声音让人听了,任谁都会觉得悲凉,心里泛着丝丝酸苦的味道。鸦鸣多么凄惨,却又有一丝鬼怪的意味在里面。所以千篇一律的恐怖电影里,导演都喜欢用乌鸦的形象烘托电影的最佳效果,用鸦鸣声来勾勒出鬼怪的"丑恶",以引观众嘘惊一席。看恐怖片时,看到乌鸦,我往往会做足了心理准备,鬼魂就要出现了。看着那女鬼半边腐烂的的丑相,在夜里画皮成美女,勾着不怀好心的男人上了床,一场风花雪月、男欢媛过后,再露出其最丑陋的一面,吸干臭男人的精血及阳气。我总委屈的怒着,这神明也够无能的,看着鬼怪在自己眼皮底下作祟,怎能不收了她。
我是最不爱看恐怖片的,一则是胆儿小,二则不愿面对死亡——虽说假得离谱——我是情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愿相信有神明的人。
乌鸦还有个名字叫老鸹。
这是顺儿告诉我的。我也依稀记得奶奶曾教我唱过这样一个谣"老鸹叫,大灾到;老鸹叫,死人兆",也听乡亲们也说乌鸦自古以来就是不吉祥的兆头。正是这样,害怕死亡的我一直将这条黑色段封存在记忆的深处。
我生怕死亡,老鸹夺去我身边爱的人,也包括顺儿。
四、
顺儿他爹许是深睡了,没有听见老鸹的叫鸣声,或者是那讨人厌的畜牲识趣飞走了。
破晓了,女人们都起床做饭给自己男人吃了好去忙活儿。开始张罗这一天的生计。
昨晚下了雨,家户屋顶上的茅草也还未全干却,顺着草屋的结构,水滑至茅草的末梢滴落,滴落在各自家门口。
够巧的,顺儿他爹在门口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来昨晚并没有被老鸹所影响,睡得还行。正打哈欠时,一粒水滴正巧砸在他的眉心。
猛的一个寒擅,初春的雨本是凉的。
凉透到了心里,把心冰成了红水晶。坚硬的,寒冷的,只有机械式的搏动着。没精神,只有纯粹的信仰。是寨里的贫穷造成了村民的行尸走肉,还是他们的行尸走肉造成了寨子的贫苦落后。
听寨子里的人说,顺儿被发现的时候手脚早已没了37℃,胸腔里也没了余温,全身僵硬。
是他爹发现的。他爹今早去厨房吃早饭,见没人做饭,一瘸一拐怼着拐杖怒气冲冲的冲进顺儿的房间"狗东西,老子的早饭呢?"接着手里的杖借势狠狠一棍打下去。
顺儿死了,面目苍白,好在是闭上眼。他定是睡梦里走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安祥。他被他父亲和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瘦成了皮包骨的干柴。
顺儿是那晚走的,是下着雨的夜。这是听他们说的。说到这,他们满脸可惜,"可怜那孩子了,小小年纪……"
他们还说,那整晚都听见老鸹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寨子。挨得近的几户人家晚上都没睡个好觉,说着便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像真一整晚没睡个好觉似的。
这是寨子里几个无所是事的婆子,她们说的也只有鬼才会全信,说是担心出事没睡好,还说什么"可惜"、"可怜"之类的话,都是口是心非。我最清楚了,只要都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家,都只会顾着在旁唠风凉话,哪还有什么"可惜,可怜",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听了,愤然离席——"哼"甩下这么一句话,向前走了,不理会。
还有人说,顺儿他爹抱着顺儿哭了好久,为顺儿用艾叶熬出来的汁水洗净了身子。用草席卷了,往寨子后的深山里埋了,就像有爱心的小孩埋了一只发瘟的病狗一样。
必竟是条人命,太不值钱了,就这样没了,没了。
下午,顺儿他爹照样喝酒、打牌、逛窑子。
还在笑,只是他爹笑得有些沧桑,真是老了。
五、
那天,阳光很好,空气中弥漫了泥土的清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仿佛这世上不曾有过黑暗,尽管才从黑暗中天亮。那时候还太小了,小到我们什么都懂,甚至不懂得死亡。
同样是一个春天,也同样是个雨后的上午。
我在地里帮着家人割喂猪的草,待到回家扔猪圈里喂小猪仔。却听到一种口哨声,是用樟树叶卷成一个圆筒吹响的声音。那可笑的声音听了让人发麻,曲不成曲,调不像调。就像我家隔壁那个中年胖妇女放屁的音效差不多。声音越来越近,就在我身后,我敢肯定。刻意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果然杵着一个男孩,他牵着一头牛在池边吃嫩草。他在放牧,我没有理他,他也没有理我,我依旧割着章,他继续牧着牛而且不停吹着口哨。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哨音,也不知道吹些啥玩意。看着他自我陶醉的样子,轻闭双目,头还一摇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