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前说她对他们还抱有幻想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幻想破碎的时刻,奶奶葬礼,自己上大学时的一句祝福,还有当初他们的离开,每一件都给了如今她恨他们的理由。
“禾苗。”谢轻舟走到她旁边,小声叫她,“听话。”
禾苗使劲往自己嘴里扒饭,然后愤怒地抬头瞪着谢轻舟:“你是想找他们来劝我去看医生承认自己有病还是拿他们来刺激我,你是觉得我活得很轻易吗?”
近乎嘶吼的声音引来了大波观看的眼睛,禾苗气得把饭全吐了出来,跑到她爸妈面前,撩起她长长的衣袖,露出了狰狞的刀疤:“看啊,这些都是什么?都是你们造的孽,现在还假惺惺的来关心我,早都干嘛去了?”
2005年9月尾的一个午后,一个女孩子在一家餐厅一字一句地揭开她心里的疤,这些都是她多年来藏匿在内心最肮脏最阴暗的角落里的秘密,如今被她自己一点点刨出来。
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醒来后,禾苗似乎把那些事情全部都忘了,让谢轻舟带着她把小吃街吃了个遍。
谢轻舟看着她,一时笑得像个小孩,一时像个古怪的老婆子对着他做鬼脸,而仿佛下午的一切都真的没有发生过。
禾苗如何都不肯去看医生,也不肯接受她父母对她的补偿,谢轻舟为了照顾她,放弃了去市里最好的经济学院,转而跟着禾苗上了三流大学。
禾苗知道后,把他臭骂了一顿,随即又抱着他大哭,说她不值得他放弃那么多。
他捧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值得我放弃什么!”
他说:“真抱歉,缺失了你以前的生活,禾苗,以后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只见谢轻舟单膝跪地,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戒指,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和禾苗表白,也算是求婚。
禾苗站在夜幕底下,眼眶湿润,心头一暖,却不知该做何回应,只得惶恐地跑入人群。说对谢轻舟没有动心,都是骗人的,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害怕到最后自己欠的债会越欠越多,自己也会越陷越深,一生都还不完,也出不来。
谢轻舟,谁都能和我在一起,唯独除了你。
捌·光明的未来
后来的所有日子里,禾苗都躲着谢轻舟,如果他在宿舍楼下等,她就不下楼,如果他托人带话她就不听。
舍友说她,说谢轻舟痴情,值得托付。
她又何尝不知,他值得托付,只是他是天上月,她是地下尘。
10月尾的某个晚上,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一个男孩子在雨中整整站了一夜,只求他心仪的女孩能够见他一面。
禾苗知道谢轻舟昏倒后,不管不顾地冲下楼,把他送去了医院,谢伯父伯母接到消息赶来时,看见禾苗在他身边细心照顾,感动得连连道谢。
禾苗却只觉得,他们和她陌生了。
“谢轻舟我答应你去看医生并且接受治疗,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和苏安知去美国念书。”
谢轻舟醒来听到的第一句不是问候,不是关心,而是禾苗冷冰冰地甩过这样一句话,试图把他再次推到别人身边。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声音沙哑:“禾苗,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我不会的。”
“我知道自己的病,如果不治疗的话这一辈子都不会真的快乐,就算有你在身边也不会,还有可能会随时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她在威胁他,以自己的性命。
“是不是苏安知找你了?”谢轻舟拔了自己手上的针尖,“我去找她。”
“这是我欠她的。”她曾经答应过苏安知,会替她追到他的,她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谢轻舟突然不动了,他整个僵坐在病床上,心如刀割:“如果这样做会让你觉得幸福的话,那我照做便是了。”
以前总说哀莫大于心死,其实最大的哀是心不死。
谢轻舟和苏安知离开的那天,禾苗没有去送他们,她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痛哭了一场。
找她的人并非苏安知,而是谢伯父,对于他的请求,她不能拒绝,她不能拒绝一个父亲为了儿子的未来狠下心来伤害她。
而她能还给谢轻舟的,也只有一个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