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黑暗,夜翻过一页,是黎明还是更深沉的黑?她从石径那头走来,像提着战戟的夜间武士,又像逆风而飞的蝴蝶。
掌中的相思花只剩最后一朵,随手放入她的衣袋。
日子总会过完的,当作承诺。”
江清带着那本《女儿红》,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一跃而下。
究竟是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留念?她曾无数次想过自杀。
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在梦里有过,只不过这次是真的。
慢慢阖上双目,不但没有恐惧,反而在嘴角挂着一抹恬静的微笑。
或许,是为自己终于得到解脱而感到高兴吧…
汩汩鲜血染红了半边天空,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不断对着一具尸体指指点点。
只要是猎物,就算死了,也不能放过。
“这女孩真是,就不能为自己父母考虑一下吗?”
“就是,父母把她养这么大容易吗?”
“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干嘛非要自杀?”
“就是就是。”
“他父母怎么有这么个女儿?”
没有英明的上帝向她张手,只有一群苍蝇向她开口。
……
一群烂泥。
堆在一起窃窃私语,丝毫不在意这满身伤痕的人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在这“美好”的碧玉年华选择自杀。
管这些干什么?
它们只盼望出些新鲜事,好让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有点乐趣,反正跟自己也没有关系,随着潺潺长河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看,看看,生前多么爱干净的小孩啊,现在却血肉模糊,白色的长裙都脏了。
是被肮脏不堪的泥土玷污的,怎么洗也不可能洗净。
嘴长在他们身上,阻止不了。
“人之初,性本善…”
旁边路过一群幼儿园的孩子,大多数是在家长怀里抱着,娇贵得很。
个个背诵着《三字经》,与朋友打打闹闹,笑得灿烂至极。
其中一个眨着满是璀璨繁星的双目,茫然地往人群这边看了一眼,“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啊?”
“别看,脏眼。”
小孩不懂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懂。
同学的欺凌嘲讽,亲人的不管不问,还有路人的冷眼旁观,这些江清都记着,记得非常清楚,萦绕在心头的晨露一点一滴的积攒着。
不久之前,母亲的一句:“你怎么不跟你爸一起去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就像雪崩时,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但“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过。
最可怕的不是人面,而是人心。
……
我叫江清,今年十三,开学上初一,是个普通人,和其他女孩一样,样貌平平,成绩不算突出,有自己的偶像,幻想着白马王子的到来,幻想着优越的生活发生在自己身上。
唯一特别的就是家里欠了二百万的账,并且越还越多,怎么也还不清似的,而父母不但不想办法,还整日怨天尤人,哭诉着上帝的不公,自己却整日好吃懒做,无所事事。
无趣地躺在床上,电视放着近期最火的综艺节目,盖着一层薄薄的单子,客厅里开着空调,床很软,生活很是悠闲惬意。
外面的鸟叫传到耳边,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而又美好。
但…事实总是与梦境恰恰相反。
可惜了,总有不合适的出现划破美好的天空。
“我操你妈,你有没有点人性?我要离婚!”
“孩子还在屋里,你能不能小点声?”
“关着门呢,她听不到,你特么先告诉我这账怎么还!”
家里的门该换了,隔音太差。
母亲总是大声说话,遇到芝麻大小的事也能与别人吵起来,结果自己什么也解决不了。
父亲因赌博而卖了房子和车,害得我们连吃住都成问题,他每天都想着怎么还账,想的都快疯了。
钱,钱,满脑子里只有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钱什么都干不了,没有钱就只能死路一条,钱就是一切,钱就是上帝。
每次一遇到要紧事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手机也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懦弱而又无能。
我曾用三天时间鼓起勇气和他们提起在学校的不堪,换来的却是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不好自己反省?”还有“你知道你说的那女孩家里关系多硬吗,连校长都管不了,现在家里已经欠不少钱了,你还找一个劲的找事,想让我们死吗?”
怎么,让我来帮你们承担错误吗?
令人作呕,真的。
……
“你特么今天就不能不出去找你那个破鞋吗?”
我那个说要出去找工作,却迟迟不行动的母亲又开始犯病了。
这病治不好。
我识趣地带上了耳机,将音量调到大,可还是有苍蝇在嗡嗡作响。
好烦。
隔着嘻哈音乐隐隐约约听到瓷碗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
好烦。
过去了三十多分钟,突然,母亲推门而入,带着两个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我张口就骂:“都特么快开学了,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什么都不干,和你那个死爹一样。”
我知道现在不该说话,默默又把音量调大了几格。
好吵。
音乐吵,人也吵。
“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正好碰到了前几天打比赛时留下的伤口。
经期,带着虚弱无力的身子上场,即使受伤也不下去,只是为了拿下比赛,让父母笑一笑,可当我戴着奖牌回家的时候,满地的玻璃碎片刺伤了我的眼。
“女孩子天天打什么篮球?有用吗?”
“可是我喜欢啊。”
“喜欢能当饭吃吗?给我好好学习,知道吗?”
奖牌最终的归处不是墙上,而是垃圾桶。
不只是伤口,还连带着某处…好疼,如刀割一般。
我没有把目光移向母亲,张口淡淡的回了句。
“知道了。”
摘下耳机,耳朵被震得发疼。
“老师给我打电话,这次考试你怎么又不及格?我养你容易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好烦。
“为什么我要理所当然地成为你的撒气筒?”
注视着母亲,她似乎很惊讶,也是,毕竟我已经好久没有顶嘴过了,她顿了顿,终是开了口。
“你怎么不和你爸一起去死。”
“…哦,好。”
我不知道母亲这是气话,还是真心这么就想的。
同学总是说我,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眼里却没了光芒,仿佛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是吗?如果你有和我一样的家庭,也会这样。
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是个累赘。
不得不说,站在高楼上眺望,远处风景真的好美,听不到冷嘲热讽的那些话。
……
“好了,故事讲完了。”
“你是江清?”
“我啊,只是围观者而已,谁想当悲惨故事的主角?”
“会变好的,就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