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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末世，总有些颓乱的意味。
太平日久的王朝，都城新洛人物繁阜。九重宫阙宫灯薄漫，朝歌夜弦，不知飘摇了几个百年。
连我这不习经卷的浅薄女子也看得出，大戏将尽。
就在这靡靡安乐之音里，在这不绝流出宫外的胭脂气味里，在这腻得令人作呕的水里……
有的人，如何就看不出呢？难道是被这权力的耀眼光泽迷了眼？
门环轻啄，我的手灵兔般从宁尧掌中抽出。
伴随着嘶哑的门轴声，两扇龙雕木门有些粗暴地张开，相国殷枢略微施礼，大步迈入，四名甲士寸步不离。
宁尧回捉我漏网之鱼般脱逃的手。讶异之余，我会意回握，整个人酥软地瘫倒在他怀中。
“朕准奏，迁都。”宁尧似不耐烦般地皱眉，一双手仍游走在我的腰间。
语中尽显凉薄之意，瞒得了殷枢，却瞒不过我。
“陛下，臣有一言，”殷枢屏退了甲士，一脸横肉上布满苍老的沟壑，条条皱纹更掩藏了他原本便难辨的神情，“请陛下休信传言，叛军小贼等虽猖獗，我金吾卫朝夕沐圣上鸿泽，天护地佑，必能攘除奸凶。臣等誓死保帝后无虞！”
传言？如今沧海横流，天下大乱，各路揭竿。这老贼还能面不改色地直称传言，我不由在心底冷笑。
“只是陛下，”殷枢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却是不容抗拒的语气：“此行路远，沿途穷山恶水，宫人车辇颇多不便，还请陛下诸事从简。衣物用度，陛下皇后二人齐全便可，其余人等……”
“国舅所言极是。”宁尧的回复简洁忍让，平静得荡不出一丝波澜。
殷枢横肉间挤出一对细眼，直至离开，也不曾打量缠绵在宁尧身侧的我。
大门重重掩落，我倏地从宁尧身上站起：“皇上见谅，臣妾方才冒犯了。”
宁尧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口中含糊地嘟囔：“也不算冒犯，你本是我妃。”
却招呼被殷枢一众吓得战战兢兢的太监：“去凤仪宫告知皇后，朕一个时辰后便至。”
宁尧的眉头皱得愈深。
一时间我竟想上前替他抚平，却只敢侍立远处。
我只是一介不得宠的罪妃。
他再手无重权，再为权臣所欺，也是皇上。
青灯如豆，映红了宁尧月白色龙纹长衫，和温润如玉却尽显愁容的脸。
他是在想如今大权旁落——那殷枢先封相国后加九爵，下一次兴许是便逼他让位？还是在想太后垂帘听政、外戚专权？
抑或，仅仅是在思恋皇后鸣鸾美艳的姿容、温情柔意的模样？
只是方才寥寥数语的悲凉，激起了我心底最隐蔽的涟漪。他佯装沉溺声色漫不经心，骗得了旁人却骗不过我。
初见宁尧时，他眉宇间便浸染上了那抹忧郁，至今未散。
那样轻易便撩动我心弦。
念公子，温其如玉，乱我心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