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
地图上没标这个小地名,这个地方在我的生涯中被我反复回忆咀嚼,无法忘记,因为它是我的故乡。
在槐花盛开的暮春季节,晨曦羞涩着收拢霞光余霞的薄纱,圆圆的太阳红着脸爬上山头,把金色和热情挥舞在丘陵沟壑的原野。杨柳依依随风飞舞,青草如茵,山花竞相绽放,位于底下沟的老村四处弥漫着特有的馨香,树木茂密,遮天蔽日,鸟雀在槐树枝间嘻闹,蜜蜂和蝴蝶成群在槐树间飞舞,真是个槐花的世界。置身在这寂静幽深的山村,看到尽是绚丽的春光,闻到尽是槐花散发出的清芬香味。
一座上百年的老屋,掩映在山峦之畔,在高空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静寂,看不到袅袅炊烟缓缓升起,也看不到鸡犬相闻的田园生活痕迹,可在那几间破旧泥屋,曾经住过我童年的欢乐。这片世世代代耕种过的土地,生长过太多熟悉的庄稼,有过诸多的前尘往事,记忆清晰如昨,闪烁着光芒。
如今,这块土地成了庄稼回忆的影像,因为主人们高高兴兴领上了钱,不用再去耕种,人们纷纷奔进了城市,还有一些留守的乡亲们搬离了老村,住进原边宽阔的移民新村。还有谁在守卫着这一方净土,守护着这老村最后一刻的宁静?
古老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一片荒凉残败的影像,处处是一堆纷乱的毫无用处的杂物。满院子疯长着荒草,还有一簇簇不知名的小白花,格外澄清空明,像一群穿着白纱裙跳着芭蕾的小精灵,倔强地生长着。院子中间一盘石磨静静立在中央,默立久了,突然意识到什么,是不是……?突然,一阵风吹来,一扇破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门槛前站着一个老汉,衣衫褴缕,污黑的破棉絮露在肩上襟上,蓬乱的头发,消瘦的四肢像院子里堆放的烂木柴棒般,满脸污浊的脸,目光呆滞而迷恾,他一动不动凝视着我,随后冲着我微微笑着。我猜他己经好久没有见过外人了。
“你是谁?”他自言自语般地问。他痴痴地盯着我道:"你做啥呀?"能会是谁呢?他就是我童年时老屋的瓜子哥?耳聋了多年,一个人在老村里的老屋孤独而又顽强地生存着,世代相传的古老石磨成唯一活命的工具,他究竟是怎样生存下来的,种什么,吃什么,喝什么,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神话,如今还有人过着石器时代的社会生活!我心里默想,怎样的人才能找到一种顽强生存下去的手段?这又不是电视上的荒野求生镜头?
当强烈的一道阳光射入眼帘时,一瞬间觉得格外疼痛,几处乱堆的砾石反射着灼烫的亮光。
我想他会出来,他只是摇着头,然后突然钻进漆黑的泥屋。他的手势和神态都那么决然。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我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熟悉的故乡一下子变得让我恐慌起来。猛然间想到两个字一一残酷。
这一切仿佛让我穿越时空,走进陌生的荒原,回到了古老的年代。我只是默默念着晃动过的人影,恐惧感如潮涌来,只愿这个人与我无关。这时候从那温暖的阳光中、从那老院里爬出一个人,啊,这人竟是我正思念的人!我的心头立刻涌出难以言说的情感!这就是我的老兄?瓜子哥?
不觉一阵阵凄凉袭向全身,两眼幻视,满心的幻觉,周围处处空旷宁寂,四顾无援。我只有凭着茫然的意识,一步步逃离身后的老屋,脚在血一样的红碎石中谨慎地落地,怔怔地觉着心己被那些尖利的石刃割破。
离开故乡多年,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瓜哥的生活处境。一个人要让生命存活得忍受多少辛苦,一个正常思维的人是无法揣测的。我只是隐隐感到他的坚守,如这风影一般苍凉广阔。
当我残忍地离开故乡老屋,写下多年来深深困扰着找的忧虑,写下这触痛人们神经的话语,却是在逃避着责任,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怎样才能对得起剩下的岁月?我不禁问天丶问地,但愿我的呼声,在明天便会听到回应。
一定会有人在冥冥之中暗暗保护着你、祝福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