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电话后对方问我是谁,离开北京后我换了卡忘了也可以理解,我想要逗逗她,说我是你哥哥,对方说滚。我赶紧说我是苏羽,对方“哦”了一声,并没有我想要的激动,甚至她都没有问候我什么,“哦”了之后只是问我“有事吗”。我想了想,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很多时候很多情感的被摧毁其实都不需要时间,哪怕短暂的别离都是致命的。或者说这个世界其实本就不需要利益之外纯粹的情感,多些功利才能让彼此走的真正长远?莫名有一丝心灰意冷的感觉在心底起伏,看来我对这个社会的理解着实还不够丰富。
我又去了“爱玉”,继续赤裸着双手装着瓶子,不过这一次我带了午饭:自己煮了碗加蛋的面条,还买了一袋咸菜。
看来前天“毫发无损”只是侥幸,今天刚装到第二袋我就把手伤到了,地上的空啤酒瓶里夹带着一些碎玻璃,锋利程度堪比利刃,被刮到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感觉的,突然注意到手上流了很多血的时候才觉得应该很痛吧,然后痛感就从手指传开了。
伤口倒不是很深,但是我用纸擦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止住血,小黎姐看到我停下了手里的活,就走过来看我,眼睛里流露出心疼,嘴上却在训我:“告诉你戴手套吧,就是不听,割出血了吧?去办公室要两张创可贴吧。”
办公室就是陈老板老婆刘玉做账的那间屋子。我走进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姨,我不小心把手割破了,你这里有创可贴没有?”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才把目光投放到我手上的伤,嘴上嘟囔着“怎么不小心点呢”,抬手从旁边柜子里拿出创可贴递给了我,表情却是满满的不舍,好像送给了我弥足珍贵的东西一样。
旁边的陈艺似乎在写作业,很认真的样子,都没有注意到我。
我离开了凉爽的办公室,又一脚踩进了烈日笼罩的场地里。我们受过的诸多伤害都会结疤,但记忆挥之不去,痛感依旧挣扎。
我很乖巧地戴上了手套,却觉得十分的不适,速度也慢下来至少一倍以上,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戴上手套后双手都厚了很多,不容易把控力度,另一个因为是手套是胶皮的,去抓玻璃瓶是有些打滑的。到了下午两点,我只装了20袋,莫名烦躁,想发脾气却又找不到施加的对象,我决定不装了,回家睡觉。
这天我决定不去批发部了,因为手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创可贴都贴不过来了,记得最清楚的一个伤口由于当时割的太深没办法贴住创可贴,老板娘刘玉直接往我手上倒的烟灰,一眼望去我以为手指发生了变异。
前天听那帮叔叔聊天说现在捡垃圾都特别赚钱,然后我就从批发部拿了两个麻袋回来,村口就有一个废品回收站。我要是能靠捡垃圾这样维持生存也不错。
我拿着麻袋就走了出去。
2.5小时,三条街,满满一麻袋,换了7.5元钱,我才知道靠0.05元捡瓶子换钱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而且你会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了这个世界的最低点。当我拿着麻袋路过别人家的时候别人都是异样的眼神,当我拿着麻袋路过垃圾桶看到空塑料瓶的时候我不管有没有人都要冲上去捡起来。最难过的时候最想家,但是只是想家,却不会想要回家,我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我错了,也不想以狼狈之姿回去。
我捏着不到十块钱的零钱回到家躺到了床上。
“喂,小苏,你在家吗?”
是房东的声音,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在。”
“过两天房租就要交了,别忘了哈。”
我说“好”。
但身上根本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小黎姐刚交了孩子上幼儿园的钱,我总不能让她帮我去借钱,陈艺过来送水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我俩的谈话,她问我:“房租多少?”
我怔在原地没说话,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问你差多少?”
我说:“一百元。”
陈艺转身钻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又走了过来,递给了我一张一百元钱。
我摇了摇头,不接。
“拿着吧。算先支给你的。”她把钱塞给我,又补充说道:“反正出去送货的缺人,你就跟着一起送货吧。我跟我爸爸说了,他也同意了,每天给你算60包瓶子,你另外装的瓶子另外算钱。”
我当时真的感动想哭,关键是心想自己的手终于可以不再受伤了。
于是我每天的工作变成了跟车送货加装瓶子,我会利用中午休息的一个小时装几袋瓶子,只为多拿到几块钱,我肮脏的手来不及洗,一只手拿着雪白的馒头咬着,另一手不断夹起瓶子往麻袋里装着……
陈艺每天都会过来跟我聊聊天,偶尔还给我塞点好吃的,有时候被她爸爸看到了她会羞红了脸。陈老板没说什么,倒是那帮哥哥开玩笑说让我直接倒插门当了陈老板女婿多好。我却清楚,我们始终是两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