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颜如语
1
“阿嘛哥死了。”这是婶婶的声音。
婶婶从乡下老家出来，特地跑到我家找我妈妈聊天。她们在楼下的车库里嘀嘀咕咕的，东家长，西家短，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隐隐约约中，我听见了婶婶说的这句话。
那几天是去年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极寒天气，连广州深圳等从来没有下过雪的南方城市都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更别说我们这个靠近湖南的粤北小山城了。那天气冷得我整天的抱着暖水袋带着宝宝窝在二楼的客厅里看电视玩手机吃零食，除了吃饭，连动都不想动一下，更别说出门了。
可是因着婶婶的那句话，我抱起宝宝就往楼下跑，也顾不得冷不冷了。
我要去问个明白，我一定得去问个明白！阿嘛哥死了吗？阿嘛哥怎么会死了呢？
2
“阿嘛哥是被冻死的。”婶婶说。
其实婶婶原本也不知道阿嘛哥死了，是叔叔告诉她的。
婶婶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城里，今天早上她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因为在老家的山上她还养着二十几只鸡，所以每隔几天她就要回去看一下。
叔叔这几天则一直住在老家，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老家的瓦房子里可以生火炉烤火取暖，所以他就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一大早，叔叔就在村里听见有人说阿嘛哥死了，说这话的人是阿嘛哥的旁系亲属。具体是怎么死的那人也没说，只说是冻死的。是啊，夜里那么冷，长夜漫漫，寒风呼啸，滴水成冰，阿嘛哥家穷得连张像样的棉被都没有，不是冻死的，又是怎么死的呢？
婶婶说，前几天她回老家的时候，阿嘛哥还好好的蹲在村里祠堂大门口的石凳上抽烟，并托她买一包盐。现在盐帮他买回来了，他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妈妈和婶婶站在那里好一阵感慨，都说人生苦短，真不知哪天眼睛一闭，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得好好活着。
听闻阿嘛哥的死讯，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只知道，从此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再也没有守村人了。
3
阿嘛哥是个孤寡老人，但他其实是有老婆孩子的。只是在十多年前，他的老婆死了，儿子又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想来也是不在这个世上的了，原本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败落下来。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阿嘛哥就是这样的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源自于他的懒。做为一个农民，他每天除了在村里村外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之外，就是坐在村里祠堂大门口的石凳上抽烟。很少有人见他下过地，村里人说起他，就一个字：懒！他真是一个从小懒到老的典型。
如果不是因为懒，他的老婆不会死，儿子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孤身一人的下场。有时候我会想，像他这样的人，是不是不知道感情是什么？老婆的死，儿子的出走，都没能引起他的反思。他依然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活，不种地，今天摘东家地里几棵青菜，明天抽西家墙角边几根柴火，后天拿隔壁家半壶油，靠着政府的救济过日子。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一晃就是十多年。
在他年老后，政府本来是要接他到养老院去颐养天年的，但他并不愿意离开家，政府也就遂了他的意，只每个月按时派人上门来给他送补助金和米油。据说他每次领到补助金后都会步行到城里去买酒喝，回家的时候也不忘背上一大壶，晚上一个人在家接着喝。在那些一无所有的日子里，酒就是他的命啊！
村子很小，又是在山沟里，交通也没有那么方便。这些年，村里人出门在外赚了钱，一户一户的在外边置了新房，都陆陆续续的搬走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还住在那里。小村渐渐的空落下来，有时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那些老房子也由于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很多都倒塌了。
爸爸经常说，这个村子住不得人了。但是阿嘛哥一直住在那里，他至死都没有离开过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白天坐在村里祠堂大门口的石凳上抽烟，晚上就回到他那个破旧的老房子里睡觉。已经离开这个村子的人每次回去都能看到他。大家都说，他是这个小村的守村人。
可是现在，这个守村人死了。
4
由于一直在外面忙着工作，爸爸也是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阿嘛哥死后的某天里，他突然请了一天假，说要回老家看看，其实我知道他是想回去看看阿嘛哥。
那天夜里爸爸从老家回来后，跟我们说：“阿嘛哥不是冻死的，是喝酒喝死的。“阿嘛哥好酒，这是村里人人皆知的事情。爸爸说这是阿嘛哥的一个堂侄子亲口告诉他的。
那个堂侄子说，其实阿嘛哥死的那天晚上，他们那一大家的人（阿嘛哥的旁系亲属）都在，阿嘛哥喝得酩酊大醉的躺在屋里那张唯一的破床上，浑身酒气，又哭又骂，又呕又吐的，闹了大半夜，最后生生的把自己给折腾死了。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打电话给殡仪馆开车来把阿嘛哥拉去火化了。
老家那里一直保留着先火化再土葬的习俗。爸爸说，由于阿嘛哥是孤寡老人，又是村里的五保户，所以他火化是不要钱的。但是土葬的话，是需要请人送骨灰上山请客摆酒席的，办这些事情劳心劳力还要花上一笔不少的钱，像阿嘛哥这种无儿无女的人，谁愿意白白的去为他办这些后事呢？所以，阿嘛哥的骨灰一直没能入土为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