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喊我出来喝酒的时候,我已经有一周没有见过他了。这个无比注重自己外表的男生,居然穿着皱巴巴的T恤,拖着人字拖,没有抓过头发,枯蓬蓬的像是一堆杂草,即使带着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的黑眼圈,走近的时候我看清他胡子也没有刮。
“嗨。”阿特咧嘴笑了笑,要是放在原来我可能还会在心里感叹一下阿特还是帅气啊。
“嗨你个大头鬼,”我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怎么了。”
“喝酒喝酒,喝完酒再聊。”阿特笑嘻嘻,并不正面回答我,一把揽着我往大排档走。晚风很凉,我抬头看了一眼阿特,他面无表情,看着前面的那些亮的扎眼的灯光。
阿特一直是那种学妹喜欢的类型。长的不错,个子挺高,身材也行,没有健硕的肌肉,但隐约有一点腹肌,性格也不错,乐于助人,是大家公认的暖男。阿特笑起来有一个酒窝,这几年也有不少学妹醉倒在里面。
我刚认识阿特的时候,还曾经因为阿特的笑容和为人小鹿乱撞过那么几次。阿特爱出去玩儿,恰巧我也闲的慌,就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什么的,一来二去熟了之后就成了朋友,但是因为太熟了彼此心里也很清楚,我们只适合做朋友。
阿特很柔和,他开心不开心都不会表现出来,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都能聊天,跟陌生人也能相处的好。我就不行,我对于我不喜欢我讨厌的东西就一定要说出来,因为这个我跟阿特也吵过不少次。我嫌他活得太累,他觉得我不够成熟。可还是很好的朋友。
上一周阿特突然闭门不出,我约他几次吃饭都没有回应,隔了好久直到今天,阿特给我发短信让我九点出门喝酒。阿特不是那种爱喝酒的类型,我就大概知道阿特有心事儿了。但当我看到阿特这个鬼样子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这哪是有心事,这是大麻烦。要知道阿特是那种不打扮不出门的人,即使是两个人吃饭,阿特都会花几十分钟打理头发挑选衣服。
哎。大麻烦啊。我叹了口气。
“来来来喝酒。”阿特给我倒了一杯,自顾自对瓶吹了起来。我看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瓶,惊诧地喝下我自己的那杯。最近不是很流行一句话,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现在好了,什么都有了,只等一个开口。
“你知道我前女友吧,小雅。”阿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根烟,手法娴熟地点上,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烟。
“嗯。” 怎么可能不知道。阿特和他前女友小雅是一个学院的,都是知名度很高的那种人。小雅是院学生会的副主席,又是校艺术团的,本身就认识很多人,何况小雅长得也好看,是出了名的女神级人物。当时阿特被一堆学妹追求,偶尔参加一次院会的活动认识了小雅。那个时候小雅还是个小干事,负责接待学长学姐。据他的说法是,阿雅在看见他的当头愣了一会儿,然后撇了撇嘴说了句“你好”,转身就走。要知道那些小学妹看见他都轮流上来撒个娇,个个都腻着嗓子娇滴滴地叫学长,他说小雅真的太独特了,简直,简直就像一堆粉嫩嫩的花朵里冒出了一丛杂草,挠得人心痒痒。从那之后阿特就无视了所有那些整天想着办法约他出门的学妹,一天到晚没课就往院会办公室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了人家小雅的课表,很做作的制造偶遇。头发上用的发胶和摩丝在那段时间以瓶为单位的用着,隔不了几天又想着买新衣服搞个新造型。追了人家一个多月女神终于点了头,后来在一起阿特才知道,小雅第一眼就喜欢他,不过从小到大都是男生追求她,她哪里放得下面子去主动撩拨一个人。当时为什么冷淡为什么撇嘴,还不是因为小雅紧张,手足无措,只好逃跑。还好阿特没什么多的想法,看见小雅长得好看又有个性就想追求,长得好看的人和长得好看的人在一起,旁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就这么好了一年多吧,阿特终于慢慢意识到小雅其实没有那么独特,小雅呢,连阿特对旁人笑一下都得自己生气吃醋。阿特刚开始还愿意哄她,时间长了他也逐渐厌烦。他觉得小雅简直是无理取闹,小雅觉得阿特完全不关心她不了解她。分手的故事总是这样的,当热情和耐心都被一点点磨完,剩下来的都是令人不开心的甚至是面目可憎的缺点。阿特和小雅从吵架到冷淡,也不过用了一个多月,正好跟阿特追小雅的时间差不多,相比之下像个笑话。终于两个人再也忍受不了那些疲惫、愤怒、无趣、绝望等等能把人压死的负面情绪,他们选择坐下来好好交谈,重新变成一年多之前的毫无交集的两个陌生人。
“我爱过她,但很明显,我们走不下去。”阿特在一天如是说。
“客人你们的烤串上齐啦。”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把最后一盘烤串端上来,阿特习惯性的冲她微笑,点头说谢谢。我看到小姑娘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回了句不客气就跑走了。
就像当时的小雅一样。天真,可爱,手足无措。你看,阿特从来不缺女孩儿喜欢。
食物的香气让我快没有耐心听阿特讲故事了,我踢了他一脚催促他赶快讲。
“小雅有新的男朋友了。”阿特揉了揉头发,冲我露出一个自以为好看的笑容,“我发现我有点忘不了她。”
“丑死了,你。”我仰头喝完一杯啤酒,感受到泡沫在嘴里面前仆后继,冰凉,让人清醒。
“你在说什么啊狗东西,你才丑。”阿特不可思议地瞪着我。
“要分手的当时不是你吗,你又何必现在消沉成这个样子,你给谁看?”我几乎是低吼出这一句话来。
烧烤摊真吵闹,所以显得我们,一片死寂。我听到很多人的笑声,还有炭火烧旺发出的“滋滋”声,不远处还有人在喊着谁的名字,车开过去按响了喇叭。阿特一言不发,我也一言不发。
“烧烤要冷了,你们要趁热吃啊。”清脆的声音撕裂了我和阿特之间的尴尬,是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我看都不用看我就知道,那个小姑娘的余光,一定在偷瞄阿特。
“谢谢你,”阿特匆忙地回答,“快吃吧,你不是爱吃烧烤吗。”我知道阿特在向我示好,可是我仍然不能理解。
和平分手?分手哪有和平分手这一说,必定是经过伤痛的、充满了难过的。我跟小雅不算是很熟,但我也知道,这个骄傲的像个小孔雀的平常不沾酒的女孩子,在分手之后连着一周去酒吧喝酒,喝醉一边哭一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哭泣其实是一种发泄,大家都知道,但是是那种痛哭,声音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发泄,可是还有一种哭声,我觉得是把痛苦都憋在嗓子里的哭。小雅就是那样,发不出声音,哭到喘不过气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整个脸都被哭肿了。我是跟她不熟,但我也心疼这个女孩子。因为我跟阿特是朋友,他分手后大概就难过,不,难过都算不上,失落吧,失落了两三天。我当时问他不难过吗,他说的那句话我现在都记得,想想两个人的对比,以至于我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阿特说:“啊你说小雅啊,分手了我是有点忘不了她,那又怎么样呢?”然后他笑嘻嘻地给我看手机里学妹对他的新的邀约,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炫耀。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现在跟我说你忘不了她?
你开心出去吃吃喝喝的时候,人家喝醉在酒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