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是妈妈种的,但是除草和杀虫,都是爷爷一手操劳的,他说没了胡麻我们家就吃不上清油了,他不忍看我们买质量不好的菜籽油,对胡麻特别上心。
我和爷爷在胡麻地里促膝长谈,我才知道,关于爷爷,我了解的太少太少。
小时候的爷爷是给地主家放羊的童工,年轻时候的爷爷并不会种地,而是仓库保管员。
我过去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一直抱怨爷爷太有志气,不肯偷拿或者多拿一点点公社粮食,差点把他们饿死,如果不是有好心的邻居偷偷塞给她的玉米面。
那次我才知道,仓库保管员掌握着一个社里所有社员的吃食和工分,你家里劳动力多挣得工分自然也越多,分到的吃食也更多。但是我们家不行,有卧床的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还有六个娃,他们两个人的工分远远不够吃,无奈之下奶奶让爷爷偷偷拿一点玉米面熬汤,哪怕一把也行,可是爷爷从来没有拿过。
这是奶奶的心里永远过不去的梗,因为当年饥荒太厉害,她有一个属狗的男娃永远地停留在三岁。
那个年代,饿死了一大批人,也成就了一大批人。
-05-
爷爷识字,但他没上过一天学。
他所有的知识都是小时候当童工放羊的时候在学堂外面偷偷听来的。
学堂老师姓刘,爷爷说他是个好人,爷爷到现在也会念叨他。当年他还给爸爸教过书,还给爸爸起了大名。
有人在学堂外面放羊的时候,刘老师会把那扇原本就很破旧的门开得大大的,讲课声音也会突然拔高,方便穷苦佃农家的孩子们听课,识几个字,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靠这种识字的人不止我爷爷一人,几乎村子里的所有的穷孩子都在这里蹭过课,而且每个人都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也能看得懂新闻联播。
爷爷他们一波人时常会聚在村子里的大树下聊天,聊起做工的日子,聊起农业社的日子,也会聊起刚刚分地之后的日子。
爷爷拿到了最好的地,却不会务农。除了放羊,他不会其他的农活。
起初,爷爷被别人嘲笑,说爷爷不会种地,这一家子都会被饿死。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屑和讥笑,家里娃多,又不会务农,爷爷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抽烟。
那些希望爷爷被饿死的人,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第一年秋收确实很惨,爷爷种了二十亩麦子,十亩胡麻,还有豌豆和洋芋,把川地和山上各旮瘩的地都种上了,结果收了没几百斤,算不上颗粒无收,却也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好好乐了一年。
从第二年开始,爷爷和奶奶两个人,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不知道饭点是什么,有时间了吃点,没时间了不吃,熬到半夜回家借着月光吃饭。睡不上几个小时,鸡都没叫,爷爷奶奶已经出发去了地里……
那年秋,所有人看着爷爷摞起来的麦垛,闭口不提被饿死的事情。
-06-
国庆节回家的时候,一下车就看到了爷爷。
爷爷像往常一样,提着旱烟袋,站在村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着不远处肆意挖掘土地的机器和抢甘草的人们,混浊的眼睛终是掉下一滴泪,没入干燥的土地里,很快消失不见。
没人能理解一位八旬老人的痛哭,他们以为爷爷是个老小孩,只是老了,只是情绪不定。
可是我很清楚,爷爷清醒得很。
我搀着爷爷,夕阳西下,我们回家。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3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