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刚才那个医生,他顿了顿,缓缓张嘴:“林安琪女士,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对你的病情无益。”“别废话!简宁呢!?”林俊见我逼问,轻声说:“安琪,对不起,你妈的伤势太严重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已经……”
呼吸变得急促,眼泪堆积在眼眶里,牙齿不住的打颤,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她一定是在我那个身体里!我好好的活着,而她却死了!她还那么年轻,她才刚有爱人!我伸手拽住医生的胳膊,狂吼着,“简宁在哪?她到底在哪?!求求你告诉我好吗?”医生没有回答我却使劲的想要把我按回病床上。
我一把扯掉左手上的针头,跳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苦苦哀求他告诉我,林俊上来拉我,但我死死的拽住医生的白褂下摆,继续哭喊。“哎,好吧,小王,你带她去吧。时刻注意她的情绪!”听到医生的回答,我慌乱的起了身,用袖子擦了擦脸,冲林俊说了一声:“你别跟着我!”。
5、
太平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只是冰冷许多,一排排雪柜安静的站在那里,盛满了亡者的悲痛与不舍。我木木的跟在王医生身后,她停在一个柜子前打开了它,然后转身走到了一旁。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看到了自己,哦不,简宁落寞的躺在哪里,血迹早已擦干,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可我知道那身体里有我女儿的灵魂!她不能死!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女儿!我痛苦的抱着头,眼泪再一次奔腾,一步步踉跄着往后退,没有了女儿,叫我如何活得下去,不如一死了之!刚想要往雪柜上撞,就被人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一阵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安琪,你冷静一点,你还有我!”
泪眼朦胧中,我隐约辨出是女儿的男朋友杜飞,忽然被年轻男人抱住,还是女儿的男朋友,吓得我慌忙挣脱。不料这杜飞力气太大,我怎么也甩不开,只好作罢。他见我不再乱动,缓缓放松了手臂,掰着我的肩膀迫使我面对他,“对不起,安琪,那天,那天我不该走的,我本以为你家里的事情我也不便插手就先离开了。如果,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不关你的事,以后你也别再管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等他说完,我匆匆打断了他。他一怔,手垂了下去。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病房,抬眼见林俊依然站在那里,却再没有任何力气和他争吵,嘶哑着问:“肇事司机找到没?”,他脸色发灰,摇了摇头,“找不到目击者,从监控上看也没有车牌。”心里一阵酸痛,越过林俊直接躺回到病床上,蒙上了被子。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说:“安琪,既然你醒了我就放心了,爸爸公司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先好好休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没说话,停了几分钟,他又说:“另外,你妈的遗体不能在医院停太久了,医院一直在催,多亏了杜飞打招呼,我已经联系了殡仪馆了,你看咱们哪天……”我嚯的一下掀开了被子,血红着眼睛咆哮:“怎么?!这么着急把糟糠之妻处理掉啊!急着娶那个臭婊子吗!?”林俊皱了下眉头,嘴巴一张但最终还是闭上了,接着叹了口气说:“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晚上再来看你,保姆在你出事后从老家赶过来了,她会按时给你送饭的。”走到病房门口,他又扭头说了句:“杜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爸很喜欢,你眼光不错!”我又拿起被子盖住了头,耳朵里只剩“吧嗒”关门的声音。
6、
出院那天,我开车去了公墓,路上还买了一束粉玫瑰,女儿的最爱。我蹲在墓碑前,望着自己的照片,五味杂陈,我的肉体早已化为灰烬,而我的灵魂却躲在安琪的身体里,而我的女儿,我的安琪,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死去,我不知道老天为何要这样安排!
墓碑前早已放了一把雏菊,我厌恶的抓起来攥在手里,把粉玫瑰放下。思绪飘回到二十七年前,那年我18岁,刚进商学院,下午没课时总喜欢泡在图书馆看书。然而没多久,我就发现我经常做的那个桌子上总是有人偷偷放了一捧刚摘的小雏菊来占座,雏菊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简宁之座”。有一天下课时已经到中午,我特地没有去吃饭,溜到图书馆躲在角落里,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果然没一会儿,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小捧雏菊走到我经常坐的那个位置,把纸和花放好,刚准备走,我就叫住了他:“林俊同学,每次都是你帮我占座吗?”他尴尬的转过身来,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简宁,被你发现了!”从那以后,我最挚爱的花便是雏菊,而今,看到它只能让我想起恶心的一幕。
我站了起来,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站着杜飞。我盯着他,不知道他来了多久,见我没有移动脚步,他快步向我走来,行至身边时,他瞟了一眼我手里攥着的雏菊,轻轻的说:“伯父他也很愧疚!”我冷冷的回答:“他不配!”便径直走开。出了公墓的大门,我随便找了一个垃圾桶把雏菊塞了进去。
刚把车启动,杜飞就跑到车旁敲了敲车窗,我把车窗放下,他担忧的看着我:“安琪,你不是才拿到驾照吗?开车安全吗?我来送你吧!”“不用!杜飞,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无法再爱你了!咱们好聚好散,好吗?”我烦躁的摆手,打算关上车窗,我如何能够和女儿的爱人谈情说爱!杜飞突然把手搭在车窗上,面色凝重:“你真的是安琪吗?你跟我认识的安琪很不一样!”心突的漏跳了一拍,我赶紧定了定神,直视杜飞,他继续说:“以前的你多么害怕开车呀,连驾照都是我逼你考的,而现在的你,不仅冷漠,而且鲁莽!安琪,我知道伯母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所以,让我陪着你好吗?”我看着这个只比女儿大几岁的男孩眼中闪烁着几许晶莹,声音也近乎哽咽,心里愈发的难过,如果女儿能和杜飞在一起,该有多幸福!
可是我现在需要女儿的身份,刚才在墓碑前我就想好了,一定要为女儿报仇,所以还不能告诉杜飞真相!我只好低下头,假装无意的摸了摸耳朵,我猜这个动作,杜飞也一定会熟悉的,然后幽幽的说:“杜飞,我现在只想报仇!别的什么都不愿意想!”,我感觉到他的声音又温柔起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求你别赶我走!我,我只想帮你!”。
7、
回到那个熟悉的家里,一切还跟那一天一模一样,可落在我眼里却早已物是人非,我不再是简宁,而是我的女儿---林安琪!上了楼梯,我不自觉又想走进主卧,保姆见状说:“小姐,太太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我先把你的行李放回你的卧室了!”我顿住了脚,站在卧室门口,看了眼梳妆台,竟连我摆在上面的全家福都不见了,这个林俊竟如此冷酷无情,所有我的东西都清扫的一干二净!
走回安琪的房间,我对保姆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林,我,我爸回来时记得叫我!”我呆呆的坐在女儿的床上,贪婪的呼吸着她的气息,抬头望着镜中的人像,女儿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正眼泪婆娑。该怎么报仇?我恨不得杀了林俊还有那个女人!可我又如何下手呢?我无助的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女儿的书柜时,灵光一闪,哼!死岂不是便宜了林俊,我要让你林俊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感觉!
晚饭时候,林俊居然回家了,只是看起来很焦虑,坐在餐椅上不断抽烟,我知道,他应该是公司出问题了,每次公司有危机,他都会不停的抽烟,彻夜难眠。我放下汤碗,假装无意的问道:“怎么了?”,林俊惊愕,赶紧摁灭烟头,拿起了筷子说:“没事,没事,你身体刚好,别操心了。”“爸,你以前不是总夸我对做生意有天分吗?好几次不都是我和妈给你出的主意吗?”林俊放下了筷子,考虑再三,还是告诉了我。
这个林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处理不了,怪不得上学时总是班里倒数!我三言两语帮他出了主意,他如释重负,砸吧砸吧嘴:“安琪,你真的很有天分,像,像你妈,你大学没学商学真的好可惜!”我瞥了他一眼,赶紧抓住机会,“爸,你看我也到实习的时候了,我妈一直都想让我去公司帮你,现在妈不在了,我也不想再任性了,我能到公司实习吗?”
8、
林俊给我安排的职务是他的贴身秘书,和前任秘书交接后,我就赶紧翻看资料研究下公司的内部运营和近期的项目安排,问题很多,如果最近的这个项目搞不到手,公司基本要玩完。“叮铃铃——”桌上的电话骤响,我接起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我找林总。”声音似乎耳熟,应该是那天在卧室的那个女人,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林总在忙,请问您哪位?”“切——,新来的吧,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是丽丽呀!杜丽!快让你们林总接电话,他手机关机!”哼!贱女人!居然还敢到公司来而且听口气还来过好几次!看来早就勾搭上林俊了!我摔了电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膝盖一下子撞到了桌角,疼的直不起腰,揉了一会儿火气渐渐消下去,我不能因小失大,我要的是林俊彻底绝望!
慢慢坐回到原位,平复了心情,我掏出女儿的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给杜飞打了一个电话,幸好他接了起来,“安琪!你还好吗?我一直担心你!”,我直接忽视他的话,“杜飞,有个忙我想请你帮帮我,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好的你说,我一定帮你!”,“谢谢你了,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名字叫杜丽!我现在只知道名字,照片的话,等我有时间偷拍一张给你。”
然而电话那头却沉默了,我拿下手机看了看,还在通话中,“喂?杜飞?你听到到吗?”,“哦,哦,不好意思,安琪,刚,刚有个病号找我。你,你等我消息吧。”,“好,谢谢你了,没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按在胸前,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到:“安琪,你放心,妈一定替你报仇,等妈报了仇就来找你!”
9、
“我怎么才能信你呢?那可是你爸!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父女俩联手搞垮我呢?”对面那个叫李强的男人慵懒的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雪茄,玩味儿的看着我。
“生意场上,那有什么父女情?何况杀母之仇不报,岂非畜生!?”我目光炯异的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
“哦?”他放下翘着的腿,把雪茄摁在烟灰缸里,身子前倾,双手交握,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我就知道,简宁的死不会这么简单?!这个林俊,上学时就心术不正,早早就打听了简宁的家世,死缠烂打。现在飞黄腾达了,就想把老婆甩了!真够狠的!”
什么?!一席话犹如雷劈,这么多年的浓情蜜意,竟然是假的!难道被我无意发现占座的一幕也是他刻意安排的戏?!天呐,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是你爸!叔叔说你爸的坏话,你不介意吧!”对面可能看我脸色不对,急忙解释了几句,“咳,不说以前了,都过去了,你就当刚才的话是因为我耿耿于怀没追上你妈吧!”我端着咖啡杯子的手猛地一抖,赶紧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谢谢李叔叔,如果我妈当初选择你,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么悲惨的结局了!”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么多年的匆匆,我究竟是选错了人,还是信错了命?
“那,事成之后,公司30%的股份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