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着流光溢彩的霓虹和纷纷扰扰的人群,倪振凯默默地喝着酒。眼前的这份热闹,仿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脑海里,儿子冷冷的眼神和前妻怨恨的表情挥之不去,他们为他总结着前半生的失败。
如今自己孤家寡人一个,40多岁了还要在异乡重新开始,倪振凯心里一阵凄凉。他拿起酒杯,猛地灌下一口啤酒。冰爽的液体瞬间冲进燥热的体腔,却带不走他的那份愁。烧烤摊飘过来的烟气,刺激着倪振凯的泪腺,惹得他竟淌出几滴眼泪。
一阵吵闹声,引得食客们纷纷侧目,倪振凯也循着声音望过去。两桌食客在争吵。好像是因为一桌有人,多看了另一桌的女孩几眼。
有女孩的那桌,是几个年轻男女,都很社会的样子。男孩子身上刺着青,女孩子化着浓妆,他们在几瓶酒的架护下张牙舞爪。另一桌人是几个膀大腰粗的老爷们,仗着体格大,也毫不示弱地对峙着。
按照套路,嘴架打了一会如果不结束,那吵架很快就会升级为肉搏战。
双方开打,食客们纷纷避开,生怕身上溅了血。只有倪振凯不怕事大,怡然自得地喝着小酒,看着好戏上演。
“战争”逐渐升级,肉搏战也不过瘾了。桌子、凳子、酒瓶子们,都由老老实实的日用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打人利器。
烧烤店老板看着桌子、凳子上下翻飞,算计着这场“战争”造成的损失,心想这一晚上的活是白干了。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报了警。
倪振凯是画画出身,平时就很善于观察。今天能遇到这样的“素材”也是难得。两边打得热火朝天,誓要分出个胜负,个个都表现得神勇无比。
年轻人那边一个看着很纤细的女孩,表现得尤为突出。她与其他都躲得远远的女孩不同,每当看到同伴被打,她就像母兽一样扑过去,脸上带着杀气。
眼见几个“大体格”把同伴打倒在地,女孩抓起桌上的酒瓶,朝其中一个“大体格”的脑袋上砸去。巨响、惨叫、倒地声,好事的围观者还没看得仔细,警车已及时赶到,控制了场面。
2.
与妻子离婚后,倪振凯的哥们儿老薛在Z市,帮他在美院介绍了一份做老师的差事。虽然这份工作,对在家乡已小有名气的倪振凯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但既然要重新开始,就不必计较太多。
做老师一周上不了几节课。时间变得宽裕,反而让之前一直忙着为家里赚外快的倪振凯有些不适应。时间还是要打发的,倪振凯倒乐得把时间都用在作画和研究技法上。
美院给倪振凯提供了宿舍,一室一厅。倪振凯辟了一块地方做画室,只要无事,他就放上古典音乐,开始作画。这样的生活,倪振凯好久没体验过了。
练习课,同学们都在画画,教室里静悄悄。倪振凯踱着步,不时地小声给学生做着指导。突然门口闪进一个人影,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画架前坐下。倪振凯下意识地望过去,看到一张瘦小清丽的脸,右边额头上贴着一块卡通创可贴。发现自己被看到,女孩顽皮地吐了下舌头。
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倪振凯心想。他在脑子里一直搜索着这张面孔。是她,是那晚拿酒瓶子爆人头的女孩。
女孩叫颜若曦。
二十几岁的她,看起来像没发育好的雏鸡,细细小小。五官很精致,披着清汤挂面的直发,清纯的让倪振凯总也不能,与那天晚上的那个她联系在一起。看着她,倪振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颜若曦画画很有天赋,悟性高,基础也扎实,在班里算是佼佼者。她对画画有自己的领悟,而且开始显露出自己的绘画风格。这让倪振凯感到惊喜。在倪振凯的画画生涯中,碰不到几个这样有天赋的人。
没有老师是不爱才的。于是倪振凯重点培养她,除了让她完成作业,他总多布置一下经典画作让她临摹。
颜若曦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她经常邀请倪振凯去她家指导画作,倪振凯当仁不让。
房子比他住的大一倍。一间卧室,另一间被她改成了画室。画室里,靠在墙边凌乱的摆放着一堆画。画架上是他让她临摹的德加的芭蕾舞女郎。
色彩、构图、比例,甚至舞女脸上陶醉的表情都表现得惟妙惟肖。倪振凯毫不吝啬地夸奖着颜若曦,颜若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小脸上泛着羞红。
倪振凯又看了她其它的作品。她创作的作品多以灰黑色为主色调,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其中一幅让倪振凯感到震撼。昏暗的背景,一个穿白色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背对着画面迎向黑暗,给人一种无助、绝望的苍凉感。
“你的画太压抑了。”倪振凯表达着自己的理解,也许这孩子心里有什么事。
“是吗?也许跟我的经历有关吧。”颜若曦轻松地说。
“噢?” 倪振凯有些好奇,到底这女孩经历了什么,才会画出这样的画。
颜若曦毫不掩饰地跟倪振凯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她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记得那天他们吵得很凶,她躲在衣橱里还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