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半,她不能寐。最近几年,很少失眠的她,竟然毫无睡意的挨到天边透亮。
作为当红歌星, 她一张嘴,天籁一样的嗓音,一曲《飘零的我》带她飞上荣耀无限的歌后之巅。仿若乾坤之主,她挥一挥手,便得到排山倒海的回应!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响彻在天地之间,振动了她的人生。
但就是这样,她依然孤独,甚至感到荒凉无助。
就在前段时间,她的悲伤和压抑,在一场聚会中哗然迸发,她无法自控的站起来,不顾商界大佬的眼光,不顾签约公司的束缚,不顾清冷温婉的人设,她发疯了,她摔下自己的杯子,倒掉杯中的红酒,在经纪人的推推搡搡下,众人斜视的眼光中,趁保镖不留神时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很远,她的经纪人和助理在她背后追了很远很远,但那天的她,脚底就像生了神风一样,快速的,高频率的带着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在也听不到背后的呼喊声。
她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知不觉她已经跑到撅阳的海口。她回头看看背后远方的菲林亚大楼,103层,遥远闪烁的霓灯,楼顶一道光束,凶悍的穿透夜空的黑幕,直达更黑的地方。刚才推杯让盏,热情寒暄还在耳边,闭塞的空气混着高档香和奢侈的皮革味,撅阳最高的楼层,最大的餐桌,最高的消费。一时间离她那么远。她望着它最高的地方,他们一定在落地旋转的望景台,看着密密麻麻的车流,凌乱多彩的城市讨论着明天的热搜。或许用不了多久,各大媒体头条就是她出逃的新闻,铺天盖地,猜测、舆论、不安、躁动、一场风浪,伺机待发。
她回过头,不想去猜明天会怎样。她左顾右看,习惯的低着头,在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口罩,关了手机。她沿着海岸的栅栏漫步,没有目的的走走停停。
夜的港湾海风正好,带着温柔的腥甜,海里的灯塔和船只,悄然的行走,好像彼此对着话,又好像谁也没看到谁,有的匆匆忙忙,有的慢吞吞。
海浪有声音,哗哗啦啦的,近了又远了。她听的越发孤独,栅栏外,三两好友,或是人群,或孤单影只,她还是没有目的的走走停停,越走越悲伤。有人轻轻回望她,有人用手指指点点,她或别过头,或故意看向远方。一路偷偷看着海面的起伏。
前面有个少年,抱着吉他,坐在栅栏上,孤独的唱歌,声调悠扬,面孔稚嫩,双手修长,他清淡的拨着弦,好看的刘海,在风中摇摆。她站在他面前,听他唱歌,一首又一首,直到海风更凉,灯光更暗,人群更少。这个城市打算睡了。少年时不时拿起地上的水,喝一口,清清嗓子,时不时停下来,调一下吉他的音。少年的灯箱电弱了。他对她笑笑说:“最后一首《飘零的我》送给你!”
你美丽的目光
透着海底清凉
你微卷的长发
缠绕梦里故乡
这座繁华的城啊
带着淡淡苍凉
我用青春的温度
触碰沉睡的理想
飘零的我,还在寂寞的地方
飘零的心,还在不停地游荡
手的温度,眼的遥望
无眠的风,彷徨,彷徨。
。。。
他的弦勾住悲伤的风,回荡在她的心里。灯光下,她的眼睛仿佛装满了星星,没有镜头和滤镜的她,依旧美得出众,颀长的身段,妙曼的勾勒出一道身影,飘扬的卷发,还有不合时宜的晚礼裙。少年早就认出了她,红彻歌坛的季小琪。
最后一首歌完了。灯也要熄了。他对她温柔一笑。蹲下去把灯箱关了。把乐器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她站在那里没动。收拾完毕,少年走到她面前,借着微弱的光,望着她的藏在刘海下的双眼说:“我唱的还不错吧?”
她的心里飞起千层浪,她没有跟陌生人交流过。从来没有。9岁自闭,进入长达5年的治疗和恢复,16岁父母双双离世,一夜之间大厦倾,看似继承一切,实则一无所有的寄养在叔叔家,被打骂,被骚扰,被迫退学。失去双亲,和生活颠覆的转变再次让她陷入重度抑郁中。叔婶嫌弃她什么都不会做还有抑郁症,被开夜总会的舅舅领走,在舅舅家治疗到一半,并未痊愈的她又被舅舅安排在夜总会干前台,21岁那年,打工多年的她终于不忍被一遍遍逼着陪酒而偷偷摸摸跑出来。带着一身的孤独和辛酸,通过在夜总会认识的一个大姐介绍,来到最繁华的撅阳市,大都市,繁华富饶,向往已久的地方。她想在这座城里做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她什么都不会,她什么也学不好。但是她会唱歌。从小就会。并且出众。她从小孤独漫长的岁月里,就是书和歌曲陪伴左右,不需要笑脸,不需要问候,就能交谈,就能沟通。所以她最怕孤独,也最不怕孤独。她驻唱在一个小而精致的音乐酒吧。老板很好,是个女人。对她格外照顾。除了唱歌,什么也不需要她做。就这样,一唱就是三年,这三年她唱的歌,无论词曲,都是她一手创作。撅阳大大小小的文艺青年,有钱的绅士和名流,都听过她的歌,有的打探过她的名字,想接近她,都被她的老板娘申姐,一口回绝了。申姐是她失去双亲后,黑暗人生中的第一道光。这个少年略有稚嫩的嗓音,让她莫名觉得亲切和安心。
而此时,对面的少年见她并不回应,略尴尬的笑了笑。准备离开,并说:“夜路坎坷,注意安全。”然后走了,他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看了看她。但是又转过头去继续走。
她回过神来,摘下口罩,十分艰难的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看身后,经过几分钟的挣扎,磕磕巴巴的说:“带,带我走。好。。吗?”
他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她,温暖但又调皮的说,姐姐,你是歌坛天后!我可不敢带你走!我明天还得上课。不过,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我很喜欢你!歌唱的很好。无人能及!然后转过头继续走。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周遭仿佛更暗了。世界更黑了。她望了望遥远的灯塔,好像飘走了的样子。之前爆发的情绪慢慢散去,她的血液不在沸腾,情绪不在波动,刚才的勇敢和奋不顾身,好像已经失去能量一样,开始有点瑟瑟发抖,风变冷了,海变凶了。她抱住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哆哆嗦嗦的手伸进包包里,在犹豫要不要掏出手机,回到她宽大温暖的房子里,那里有助理给她打点一切,有人在乎她的样子,还是比较安心和安全的。
少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体,看她还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若有所思起来。
:“他们。。在追。。我,找我。”她看到少年转过身来,又努力的磕磕巴巴的说。
少年走过来,伸出修长温暖的手,领着她说,好吧。可以试试。
这双温暖的手,抓住她冰凉的手,温度从他手心里传过来,仿佛一道电流,直击她的心脏,她紧张的情绪立刻舒缓下来,周身不在寒凉,看着少年的背影,竟然很放心。看着少年的手,整个人仿佛要和这个世界剥离一样恍惚,脚下的路,不再清晰,越来越模糊。
阳光从窗外进来,照着她的脸。她渐渐醒过来。一双色咪咪的眼睛正盯着她。她吓得坐起来。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小眼睛的女生。还不待她说话。小姑娘略尴尬的端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说:“我看了你一个早上了!你真的是歌后季小琪吗?”
季小琪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她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夜的少年也不知哪里去了,她又开始不安,她略有敌意,却无助的问:“你是谁?”女孩笑笑说:“我是陆娜,是陆松的妹妹!他昨天把你带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他今天去上课了,拜托我照看下你,你的衣服还是我让阿姨给你换上的!”这时来了一个阿姨,四五十岁的样子,端过来一碗粥。看样子昨晚领着她的少年叫陆松。小陆娜接过粥,又热情的递给季小琪。季小琪没有接,然后掀开被子说,我要回去!
哎!?那位阿姨有点不客气的样子。
小陆娜立刻站起来,把粥放在桌子上,抓住季小琪的手说:“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跟我哥交代!?”
季小琪问,你是说,你哥哥陆松?
是啊,小陆娜回答。
昨天在海口卖唱那个少年吗?季小琪问
陆娜笑笑:他不是卖唱,他就是喜欢到那里去唱歌啦。
我们家少爷用得着卖唱吗?还真是个大明星,多会小看人呢这是?阿姨不乐意的说。
阿姨,你就不能不说话吗?陆娜不高兴的看着阿姨。阿姨不自在的回避了。
季小琪觉得头痛,便稍躺下些,陆娜又兴奋的贴上来。季小琪不自在的把头别到一边。
我哥还真是拼命,这是用什么方法把你拐到我们家的?不过我喜欢!不跟你说了,既然你醒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也要去上课了。拜拜。回头见。
哎!陆。。。娜。。
陆娜回过头。
不要告诉别人。
陆娜一脸坏笑的样子,放心吧!我可不敢得罪我哥哥!
看着陆娜一蹦一跳的跑出去,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个25岁的人了。面对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阿姨又端了些点心过来,问她,季小姐,喝点粥吧?你感冒了,不吃不喝可不行。她虽然不太客气,但还是礼貌的请季小琪吃点东西。季小琪乖乖的坐起来喝起粥来。
这一天,电视媒体,报纸周刊,还有各种搜索引擎中,季小琪匆忙逃跑的事件扑面而来,甚至有路人抓拍的视频,隐隐约约看上去就是季小琪,一身雪白小礼服,仓皇落跑。一时网友评论如滔滔江水,各种大胆猜测和疑问。还有评论说貌似在海口看到了季小琪。陆松在课间看到手机里的各种新闻和新闻后面沦陷的评论区,再一次确定,昨天领回来果然就是季小琪,只是今天有大考,没来急多问什么。不过他也挺纳闷,这个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昨天看上去,十分的落魄和无助。心里一千一万个问号。不过等回去再说吧。他把手机扔进桌洞。修长的手指插进发丝里,来回抚摸了一下,继续研究他的课题。
大学的日子不多了,他就要毕业了。
阿姨看到电视里季小琪的新闻,春越影视公司公开辟谣,说季小琪因为感冒一直在休养,并没有出逃事件。阿姨撇撇嘴:“感冒是真的,没出逃就扯了吧?”她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季小琪。
傍晚季小琪洗过澡,穿上阿姨给她买来的睡衣,陆松回来的很晚,等他一起吃饭已是七八点的样子,小陆娜早就缠着季小琪问东问西的大半个下午了。平时被助理宠着的季小琪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可她不好意思自己吃饭。一边应付着小陆娜,一边不停地喝水。。这会儿好不容易坐上饭桌的季小琪,根本顾不上别人,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陆松和小陆娜惊讶的看着季小琪,简直不是电视上高冷温婉的样子。。果然,人设有点崩啊。
季小琪见兄妹俩一脸懵掉的样子,收敛了一点点。陆松笑了。晚饭后,陆娜被安排去完成功课之后早点睡觉,被阿姨拉拉扯扯的拽到楼上去。
陆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季小琪。季小琪也看着他。
季小琪?
季小琪点点头。
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知道吗?陆松露出好看的笑容。
季小琪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眼前帅的一塌糊涂的少年。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