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个人加我微信,昵称是李,头像是系统自带的,我疑惑重重,但还是同意了。
原来,这是我的爷爷,一个七十岁的男人。
以前他用的是老年机,连短信也不会删除,突然用了微信,我很惊讶,但联系方便了,我们都很高兴。
爷爷在我的心中是一个伟大的人,小时候常常给我讲他走南闯北的故事。他年轻的时候,为了挣工分,给政府修过飞机场、铁路、大桥、水坝。后来改革开放了,这个农村的中年人也不甘在家里窝一辈子,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就跟着村里的年轻小伙子一起出去了,从首都北京到边陲新疆,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再后来,或许是真的干不动了,也可能是出去涨了见识,寻思回来做个小生意,开起了菜店,但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就算出去涨了见识,还是老实巴交,不会做生意。最后在去进货的路上钱被偷了,菜店就画上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草草的倒闭了。
或许他不喜欢安逸。
五十几的人了,还是不甘心,最后承包了村里的十几亩水塘,养上了鱼,那几年,他的日常就是喂鱼,抓鱼,卖鱼。就这么有滋有味的干了几年,虽然没挣几个钱,可咋也比种地挣得多,而且家里的生活也好了,天天有死鱼吃。但好像是天给他作对,那年夏天,大旱,水塘干了,刚投就去的上万斤鱼苗都旱死了不说,奶奶种的庄稼也连毛都没有了。但好歹养几年鱼还有些积蓄,不至于揭不开锅。爷爷虽然很苦闷,但还是有希望,等雨季到了池塘蓄起了水,还能再养。但真到了雨季,下再大的雨,池塘里有再多的水,也还是存不住,没两天就干了。到这里,五六十的爷爷也只能认命了,安安心心种了两年地。
那两年的爷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天天半夜去守着鱼塘,倒是清闲了不少,刚开始上学认字的我成了爷爷的辅导对象,高小毕业的他在当时可算是高学历了。每次教我写字他都会骂老村长不是人,没有让他去当村办小学的老师,或许是我勾起了他的回忆吧。
但好像安逸的日子不属于他。
有天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撞见了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的他,我以为他是来载我回家,他还没有说话我就熟练的爬上了自行车后座,还说了一句“冲啊”。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好嘞”。而是说你先回家,我有点事要办。平时最粘他的我肯定要跟着一起去啊,最后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我哭着回了家。
到家之后看到正在抹泪的奶奶,我才知道事情不简单。奶奶告诉我爸爸开拖拉机拉土的路上掉山沟里了,现在在医院,胳膊断了。
爸爸住了两个多月院,合作医疗报销之后花了三万多,都是借来的。爸爸出院后,胳膊虽然接好了,但是却落下了后遗症,再也干不了重活,负债累累的家庭里缺了爸爸这个壮劳力,在加上后期的恢复治疗,日子更是过的紧巴。关键的时候,爷爷又老将挂帅了,去建筑工地找活干,但毕竟是老了,没人要。
不甘心的爷爷又借了些钱,在乡里开了个小店,主要卖些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靠着高性价比和好口碑,倒也能赚些钱。后来爸爸恢复的差不多了,靠着开拖拉机的本事,很快就考到了驾照,当了个司机,欠的债也还上了,日子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还买了摩托车,爷爷每天开着他穿行在家和小店之间,省了骑自行车的力,嘴里天天念叨,好东西啊。
安逸真的不属于他?
那天早上,爷爷匆匆忙忙的出门,我把刚在院子里摘的葡萄端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很想吃,但他并没有吃,而是骑着“好东西”飞快的走了。我知道,再不去乡里的学生就上课了,要少挣一二十块钱。当我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不光爷爷不在家,而是一个人都没有。邻居来告诉我说“你爷爷出车祸了,撞死了人,现在在县医院抢救。”那天下午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老师也来问我爷爷怎么样了,我说不知道,然后流了一下午的泪。那年我四年级。
爷爷抢救了过来,算是捡了条命,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加上赔人家的五万,花了差不多七八万。刚刚好转的家又负债累累,爸爸也有了白发。从鬼门关回来的爷爷好像看惯了一切,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唯一关心的就是他的小店,他比以前更积极的赚钱了,常常吃住在店里。再后来,债又还清了,爷爷仿佛得到了解脱,破天荒的休息了一天。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安逸确实不属于他,去年中秋,查出了胃糜烂。
胃切除了大半之后,爷爷再也不能喝酒吃肉了,甚至连饭也不能吃,每天靠着稀饭维持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小店也久未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