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们好。
还记得我吗?你们当中有些人和我玩过游戏,有人和我一起看过动漫,有人和我相逢在冬天,有人笑着摸过我的头,有人帮我捡过掉在桌下的圆珠笔,有人借过我英语笔记,有人为我讲过题,有人笑过我,有人爱过我,也有人伸手抱过我。
你们是那样好,好到我现在想起你们还会咧开嘴角一个人傻笑。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橡皮章男孩。橡皮章男孩很文静,下课的时候都不会去和其它的同龄男孩玩弹珠或卡片,就一个人规矩地坐在座位上照着字帖练字。我也很文静,那时我正好深处好朋友和我不在同一桌的痛楚中,天天趴在桌上透过他的侧脸看窗外,窗外有一棵树,经年累月,树上堆满一层厚厚的青苔。
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对他说:“你字写得真好看。”
他没有停笔,依旧低着头:“我妈妈给我买的字帖。”我歪着头想了想,我妈妈没有给我买过字帖,于是我又说了一遍:“你字写得真好看呢。”“嗯。” 他轻轻回答。
小孩子之间建立友情太容易了,因为一句话,一包小零食,一次拉手,一场游戏,或者借用了转笔刀,都可以发展出一段不深刻但尤为真诚的友谊。我和橡皮章男孩的友谊最初是通过橡皮章建立的,直到后来他都是我拥有过的最好的异性朋友。
橡皮章男孩有两块橡皮章,一块红色,一块绿色,不过图案都一样。他把红色的给我玩,我们俩每堂课下课就隔绝外界一切事物,专心致志在座位上印图案。光印图案多无趣啊,期间不乏借借笔啦,无意间碰到手啦,你怎么涂这么好教教我啦,这块空白处留给你帮我印啦,久而久之我们深厚的革命情谊就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
我这个人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沉得住气,在熟悉的小姐妹面前总是特别聒噪。放学路上就一个劲地提起橡皮章男孩,终于,在我连续提了几个星期后,小姐妹忍受不了了,她挑挑眉,狭促地问我:“天天提,天天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楞了,这是喜欢吗?我对感情的所有认知都是从家里的电视机上学来的,我怎么可能懂爱情呢,我可才小学二年级呀!
后来,我依然和橡皮章男孩做最好的朋友,却再也不在小姐妹面前提起他了。
再后来我和橡皮章男孩关系怎么淡的,我也忘了。四年级的时候,还听前桌同学说起他的坏话,我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就淡淡地听着。原来他也有我不知道的不光彩的秘密,他也会为了妹妹和别人打架,他也合伙欺负过弱小。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恬静美好的少年,也不是永远都会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玩橡皮章。
毕竟那时候我们才二年级,我们不熟悉,却拼命想证明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都长大了,成了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梦的色调是橙色,温暖至极。如果把它用电视机框起来,应该满篇满幅温暖的橙和黄,铺天盖地盛开的棉花糖和洒满天空的彩色糖果,就像治愈系动漫片尾曲里色泽明亮温柔的拼接图。我穿彩虹条纹连衣裙,坐在高高的树干上晃着小腿看风景,橡皮章男孩站在树下帮我提凉鞋。
梦太美好了,美好到醒来后想落泪。
小学五年级,沾了同桌的光,渐渐地脱离原来那个平庸得一塌糊涂的女孩,走进了一部分人的视野。我语文很好,数学很差,在数学只考了78分的情况下,我语文考了年级第一名,95分。不免迎来一部分人的唏嘘,大家这才想起来,班级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而恰好我的同桌是班上的班花,她很时尚,对,就是时尚。在我们大家都穿得灰头土脸的年纪里,她会穿一件浅绿色小吊带,外面套一件薄的短外套,在我们之间显得鹤立鸡群。她不爱看动画片,我的小学时代台湾的言情偶像剧在大陆掀起一股巨大的浪潮,她看《流星花园》、《篮球火》、《黑糖玛奇朵》,她听飞轮海和SHE,也喜欢韩国组合super junior,她卧室的墙上,贴了两张巨大的海报,一张是滨崎步,另一张是宝儿,我那时候根本不认识她们,我认识的是右下角签名下方规整的方块汉字。《流星花园》那么经典的玛丽苏台剧,我小时候居然没有看过。大一的时候觉得我应该补一补,毕竟它在那么的人的生命中出现过。可是看了几集看不下去了,只知道女主角叫杉菜,男主角叫道明寺,还有个很帅的男生叫花泽类。
我的同桌很漂亮还时尚,所以我始终不知道大家开始认识我是因为我的成绩还是因为对同桌围观太久突然发现同桌身边有一个我。六年级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学校要求我们班出一个主持人,与二年级的一个小妹妹一起主持节目。班主任让大家推荐人选,其实根本就不用推荐,主持人的头衔肯定是落在同桌头上的。
同桌背了很多天的稿子,临近六一还没背熟,班主任对她是寄予厚望的,看到这样的情况不免失望,情绪也藏不住,班主任说:“早知道就让一个记忆力好点的人来主持。”说完,班主任瞟了我一眼。这一眼,大家都心照不宣。
我楞在原地,很尴尬。但是更多的,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得意。你那么耀眼,被那么多人包围有什么用,在某些方面我就是比你强。你费劲心思也比不上老师的一句话。
我真的太阴暗了。
最后的主持同桌没有脱稿,站在主席台中央还念错了字,脸颊上挂着两团厚重的腮红,笑容惨淡。
她那个时候,肯定特别恨我吧。我们都好强,都不是会服软的人。
我们在一起玩时,她会主动拉起别的小姐妹的手,分享我看得到却听不到的秘密
升初中后,我们在同一所中学,但不在一个班。也好,本来就不是多真挚的感情,分开了也不必在人前惺惺作态。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压根不是这么想的,我嫉妒她,也喜欢她,我们做了两年的同桌,我们在别人眼里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当别人说起她的名字的时候会首先想到我,说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也会首先想到她,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不管我们的友情有多少虚假的成分,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一个那么纯粹的朋友。连名字都是连在一起的朋友。
后来我明白了,我对她所有的不喜欢都源自于我的嫉妒,我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是拿自己与她做比较,她毫无设防出现在我生命里,却无缘无故给我的生活平添了许多涟漪。
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个拥抱夏天的女孩子,在我印象中,她永远属于夏天,哪怕她穿着厚厚的冬装,站在冬天的早晨里红着鼻头搓着手哈白气,她仍然是属于夏天的。
我与她的相处大多定格在夏天,在我贫瘠的高中,她带给我许多快乐,让我的生活因为有了她的存在稍稍变得不一样。
夏天的空气里混杂着烦闷的热气,教室里的风扇吱吱转个不停,空调的室外机一滴一滴不停往外吐水。她和我一样,学生头。她戴黑框眼镜,有明亮爽朗的笑。
我们能走到一起无关其他,只是因为兴趣相投,以至于在回忆起来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彼此忍受过,彼此迁就过。我们的友情不是因为寂寞才萌生的,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她才看的《那朵花》的,也是因为她才看的《花开物语》的,因为她看的《黑执事》,因为她看的《邻座同学是怪咖》,因为她看的《七大罪》,因为她玩的《史上最坑爹的游戏》,因为她听了超多日语歌,我很喜欢的一首歌叫《sunshine girl》,也是她给我听的,我听的时候,《滚蛋吧!肿瘤君》还没出来,我脑海里的景象全是慢放的夏天的热浪,马路,冰饮,人字拖,热气腾腾又欢乐十足。我们彼此交换分享过很多动漫贴纸、卡贴和海报,我们一起躲在桌下玩手机。
2016年大学开学的时候,我收到过一张优惠券,上面印着一副很可爱的图,是我高中时QQ上很流行的一个抱着大西瓜啃带着绿色西瓜帽的小男孩,当时觉得可爱没有扔,上个星期整理收藏,那张优惠券又被我翻了出来。我又想起了她,又是在夏天。电子白板屏幕壁纸被一个调皮的男生换成了这个西瓜男孩。她在下面告诉我,这个西瓜男孩叫什么名字,现在我也忘了。
这些凶猛的记忆标志着一去不返的好时光。
至今想起来,我依然感谢他们,感谢他们每一个人,
我是一个健全的人。我的小学存在过童真,做过白日梦,遇到过重要的朋友。我的青春有过嫉妒和虚荣,被撕碎过,被碾压过,最后又被人一点一点堆积起来,重建起新鲜的人格。也暗恋过隔壁五班的男同学,原因是月考的时候他给我抄了最后一道物理大题。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成长是在反复的遇见与告别中促成的,我感恩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我很欣慰他们每一个人陪伴我走过一段时光,我珍惜我能记住的每一段记忆。我热爱生活,热爱自由,热爱勇敢,热爱希望。
路过我生命中的男孩女孩们都竭尽所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他们也告诉我,“就算这个世界再糟糕,也值得冒个险伸手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