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我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年。还与早已习惯她人称她阿忍的阿莲租住在一起。这一年，是我加班时间又长又频繁的一年；是我被动了解职场的一年；是我觉得同租的女孩们，看着比我都轻松的一年；也算是稳中有动荡的一年。
广告公司加班多，早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事。我和我的同事深知，教育培训公司做活动策划执行的我们，分明和广告公司那群加班狗一样。只因有个在4A公司待过，对原上班氛围极其留恋的上级。哦不，我们这群似乎比广告公司那群要痛苦些。苦在不管加班多晚，次晨必须在9点前到公司打卡。否则，领导救不了你。人事行政部的同事也只认记录，极其尽责为你的迟到扣工资。庆幸，同事间关系还不错，工作配合度也好。部门上级也常为其“压迫”下面的人加班而屡次请客，试图抵消我们与广告公司那群的心理差。
纵如此，几乎日日正常晚10点，有活动则晚11点后回到住所的我，见同住三位女生的悠闲自在，难免还会有心有落差。想到休息，落差便更大。没加班费也就算了，调休也得兼顾工作和领导的心情。
尤其是见心情行事，一直令我费解。
一模一样的执行案子，如出一辙的做事方式规划，在上级阴雨般心情递上去，总会被打回。而他阴转晴，满脸阳光时，再不济的案子，也会被找出可赞许的地方。坏就坏在，这天气般多变的心情，见阳日总是难盼，案子却躲不过deadline.项目耽搁了，不仅坏事，还出祸事。最佳方案只能是时时候着上边儿的指示，也难怪我们部门的人对加班会习以为常。天气再恶劣，饭总得吃，事也要做，打回来再改总比失职好。
成人该都明白，该做的事还得做，如吃饭休息一般，如我要跟着室友的节奏来煮饭烧菜一样。自工作转正后，正常上下班便成奢望。难得的双休，想宅着躺尸也不可求，往往被厨房二三事催成又一个鸡血斗士。
道不同，走着走着，你会感同身受地理解“熟悉的陌生人”是怎么一回事。
好不容易在休息日能和室友们一个饭桌上吃饭，深感自己俨然一个局外人的状态。全然不知她们讨论的明星八卦，不晓她们口中似被说过N遍的同事囧事，不懂笑点如何来。全程只能默默扒饭夹菜，一脸懵听着。
有一天，你会被告知，良心有它解。
西西是环保公司的行政助理，看不惯单位里积极的同事，比如好言荐策之人，浓妆见客之人。她对公司公布的禁止员工上班期间浏览购物网站的新规条例颇有微词。燕子是通信公司的开户管理员，最羡慕背着手，整日闲得只剩巡视他们工作的领导。对领导就她昨日发的一句“破破烂烂”的QQ说说追问缘由而不解。轻笑道，这是闲着为自己找事假装关心下属。阿莲对同岗同时进公司的某男同事偷偷接听面试电话欲跳槽很有看法，明明这份工作不错，还这么不安分。她说，每天看到公司催款员绞尽脑汁，想法设法电话催收货款，她都很不忍。挺满足自己现在的工作。工作做熟了，顺了，也轻松了。准点上下班，周六日休息，逛逛街看看综艺，日子过得舒心。
瞧瞧自己，看看她们。干了大半年，感到身体被掏空的我，萌生了辞职的念头。阿莲赞成，只因看着我老加班，她也觉得挺累的。刚毕业，离脚跟站稳差远了。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和家里商量着来。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国营农场的父母与阿莲一样求稳，不同的是，爸妈劝我先别辞职。毕竟干什么都不轻松，习惯就好。一向在别人眼中乖乖女的自己也只能乖乖继续。继续着加班，继续着羡慕同住的女孩们能有固定的休息时间，继续嫉妒她们能一起追剧看综艺，能一同用放肆的笑声将整个出租房填满。
羡慕着羡慕着，微妙的分道扬镳感渐渐的慢慢的，越来越清晰。
没有刻意淡了关系，却越离越远
难得与她们凑一起，看一回湖南卫视的周更综艺《天天向上》。不看还好，看了不发言也还好，偏偏看了后又爱说两句的自己，硬是把自己孤立了起来。当时看节目，与她们get到的点大相径庭。我看到天天兄弟那种相互配合接话的巧妙，看到被采访的一位素人来宾十分冒昧地在回答主持人提问时，故意放高声调质疑汪涵是否真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含义。汪涵作为同台主持人之首的节奏把控者，职业素养极高。他并没有直接怼这位素人来宾，巧妙在后面的问题中带出自己基于史料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见解。有了这个小梗，在接下来的互动配合中，这位素人来宾和天天兄弟间难免会产生一些小尬场面。看出这些，本想和坐在我身旁乐呵呵笑个不停的阿莲吐槽下那个素人来宾。阿莲很着迷，没听见我说什么。总是那个熟悉的姿势，微昂着头，看着欧弟的肢体模仿，钱枫的冷笑话，傻呵呵的乐着。半天才缓过神来问我，刚说了什么。听后，顿了两秒说，啊？没有吧，管这些干嘛，我笑过就忘了。
内心里想着，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估计阿莲这种人去到我们公司，分分钟会被训死。工作前，对这些奇怪的东西我也从来发现不了。解锁如此不得已的职场人际观察技能，拜我上级和同事提点所赐。这一解，得从董事长送给上级的那一箱豆奶说起。
又到下班点，我们策划部的小伙伴们都还等着在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上级回来作指示。大家手头上的工作都忙得差不多了，我这边的执行案子也搞定发了上级邮箱，只等指示。
下班点过后的半个钟，上级微笑着搬了一小箱豆奶回来。说是董事长送的，让大伙儿到他哪儿去拿。话毕，他几乎是连带小跑的走到公司门口送董事长下楼去。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是该走还是要留下继续加班。老样子，没人发表去留，也没人敢做第一只到上级座位上拿豆奶的螃蟹。都站着，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之前总是坐我旁边的刚哥见了吃的东西最是积极，如今却不为所动。我好奇问他怎么不去拿豆奶，他笑着摇摇头并未说些什么。作为老员工的刚哥不动，大家也约好似的，虽不知为何不动，就是以他的行动为指示，都不动。好奇心驱使，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动了又能怎样。莽撞强行让自己也当一回螃蟹，到上级桌上拿了第一瓶豆奶。回到位置，询问其他同事怎么不去，有个小直肠笑着轻声说不敢。不敢？自己当时真的一头雾水，候着阳光暴晒，好调整摆弄脑回路。
分针走了十几圈后，上级哼着小调走回办公区。见小伙伴们齐刷刷在候命下一步的动作指示，很是高兴。走着回座位，唱腔似的招呼大伙去拿豆奶喝。这会儿，刚哥才起身过去，其他小伙伴也纷纷跟着去。上级见我在位置上没动，喊了一声我名字。得知我已经拿了，倒是诙谐地说，手脚快嘛。刚哥应和着笑。
照例，上级依次看了我们今天的工作汇报和新提案子。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我的案子被打了回来做修改，其他小伙伴也接了些琐事的小任务，加班如旧。上级在公司附近的饭店请吃饭也照旧。
下午茶吃了不少，想尽快完善案子好早点儿回去。也真不想去这个有点儿腻了的，一吃就一个多小时，多又频的部门饭局。上级听说我不去，不悦之色即刻上脸，没回应我。离了桌位，经我们几个的位置走向大门，边走边说，大家都去啊。原以为他可能真没听见，急转头想再说明下，我今晚不去了。坐在一旁的刚哥，扯了下我右手臂的衣服。挤眉弄眼做口型让我别说了。
见上级走出视线范围，刚哥小声向我解释一定要去的原因。他说，我如果不去，上级会觉得我没有团队意识，不听他指挥。特别强调如果我真不去的话，往后上级看待我做的事都会戴有色眼镜的。
听着一愣一愣的我，不太信，觉得刚哥是不是想多了。他看我满脸疑惑，随即举了他小跟班的例子提醒我。还指出，我刚才去拿公司老板送给上级的豆奶这事儿做的不对。怎么不对，我倒是很想知道，通一通脑路。刚哥振振有词地说，上级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抱着那箱豆奶，大声地叫大家去拿来喝，完全是说给老板听的，不是说给我们听的。说给老板听的？我依旧处在懵的状态，将信将疑。刚哥瞪大了眼珠子，训话模式开启。那当然。老板送他的东西和他自愿买给我们分享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老板送他东西，他都没碰，你就先喝，你觉得他会好受吗？虽然觉得刚哥小题大作，但他跟着上级做事的时间都比我们谁都长，说的话还一套套的，也值得听。当然，我也必须硬着头皮去吃饭。自此，刚哥成了我的办公室微妙关系表达分析咨询师。
也曾质疑，如今还有杀人不见血
许时在刚哥的教导下浸淫时间长了，自己也学会看个一二。
和同事待久了，偶尔与阿莲她们一起吃饭看综艺，总有聊不契合的感觉。
才刚刚开口分析西西公司禁止员工上班时间逛购物网站的利好出发点，就被指，我一定是那种积极的人。就像看到同事上班时间逛其他网站，偷偷向上打小报告的人一样。她们认为，反正安排的事情做好了就行，公司管这些根本就是限制员工的行为自由。令我诧异，阿莲这次也出来反对我，还举了个她们公司文员做事多此一举的例子。原本核对下面店铺提交上来的纸质数据可以很快，但她们公司的小丹非得拿着长尺子，一项项重复核对。这反倒显得她很忙，而阿莲和另几个好像很闲是的。工作量不大，与小丹有同样工作内容的阿莲直言，这些月底才需要核对完成的东西，她一般都是快到月底那几天才开始去弄。这才月中，还有这么长时间，没必要这么着急。离提交时期稍远的事情不着急做，眼下又没什么着急的事，阿莲回来总和我们说起她看到的新闻。可不，从上班开始到下班，从QQ弹窗新闻，到新浪门户、网易门户等都一个个看遍。除政治财经大事她没兴趣外，大到相关新政策颁布，小到所住的街道发了哪些奇闻异事，详细到明星绯闻，大概到伪科学可能发生的健康谣言，她了如指掌。饭桌上，她从不缺话题。
零零碎碎五花八门的各种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想起上学那会儿，我可了劲儿地看央视各种国内外新闻，试图借此了解更多外面的世界，而被老爸训。他问我，知道这么多表面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对呀，关心这么多表面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有什么用呢？
倘若精力都用在了知道更多外面的事以丰富谈资的话，于我们自己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我也思索了多年。
对此，阿莲她们好像找到了用处，也好像没找到。
西西作为公司的行政助理，常为老总安排饭局，但她从来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几乎没参加过。因为在她和她们眼中，这些饭局是恐怖的。还没参加，便试想出各种可怕的画面。几个油腻的中年老男人和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觥筹交错间聊一些少儿不宜的话题……所以结论是，不参加是天大的好事。理由支撑点是，你总能从新闻中看到，饭局上那些小姑娘被猥亵的悲剧。
事实好像也如西西所料一般，去参加了饭局的女同事，看着像与公司老总走得更近了，貌似当了小三。空穴来风从来都不是难事，尤其在捕风捉影的事上。西西讲起与她同为行政的一女同事的猜测化不检点行为，总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激愤。像有了捉奸在床的充足证据似的，斩钉截铁般认为别人是二奶，不然早上怎么和老总前后脚到的公司。想象的强侦探能力也仅仅只能帮助到西西遐想和逃避。有天，她下班抱着公司的电脑回来，说是要加班弄些什么东西。嘴里念叨各种不快，这些烂活儿总分配到她身上。
那段时间，阿莲也不快活。原该是一如既往愉快的周五下班回来，她却反常红肿着双眼回来。心里也藏不住话，边说，泪滴不听使唤夺眼眶而出。她哽咽声讨公司对她不公，自己忠心耿耿，任凭公司安排吩咐做事两年多了，结果却不讨好。公司给那个曾经与自己同岗同时进入公司的人，加了工资还调了岗，自己却什么都没有。那人明明近期还偷偷投简历另寻别处，自己傻傻地守住这份工作，反倒什么都没有。回来路上，在公司干了五六年的大姐与她搭同一趟地铁下班，劝她放宽心想开点。大姐越宽慰，她反倒越觉难受，越忍不住想哭，内心也越是不平。
燕子听着阿莲说，也觉有理，挺为她抱不平。但长久被公司外派到其他公司驻场的她也不太能搞懂，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她的工作环境都是别家公司的人，多少都不亲近，她也鲜少与他们打交道。加班如狗的我，还是挺认可刚哥说的两句话，你坐在公司办公室的任何一个位置，都是有成本的。如果你做的事情抵不过那个成本，那么就别想着能从公司拿到更多的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