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是个傻子乞丐,每至冬日气候严寒,他必会去到人气最旺的店铺门口借借温暖,不成想今日倒来到我的茶馆。”孙掌柜对这乞丐比以为然,却对着乞丐来到自家门口略感惊讶。
“这中原大地随处可见的乞者,没想到却也出现在这不惹世俗的北州城里。”刘先生毕竟来自中原,对乞丐多有怜悯之心,他取了一壶热茶,俩个馒头,放于乞丐身侧。
“先生说笑了,这世人贫穷富贵个安天命,断不会受这地界划分的。”
“北州城,不该有乞丐的,不该有”刘先生小声嘀咕着,转而又问道,“掌柜可曾识得北州城里一位有着江湖王称号的人”
“我自这北州城里长大,却未曾听说有此称号之人,不知先生与此人有何关系?”孙掌柜见刘先生出此疑问,也大概猜出其留在北州的用意。这江湖二字倒是熟悉,曾听来自中原的茶客提及,说这江湖已亡于十五年前了。倒是这江湖王,却是未曾听说。
“罢了,此人必隐匿于这北州城中,至于我与之关系,恕在下不便相告。”
孙掌柜本不过随口一问,对方既然不说也就此作罢了。
夜深了,茶馆外大风依旧呼啸的刮着,雪下得愈发大了,刘先生坐在榻上,喝了口盐水润了润喉咙,说了五年的书,喉咙不堪重负积劳成疾,如今每晚必须以这盐水润喉镇痛方可入睡。这五年来,并未寻得一丝江湖王的踪迹,直到今日。
今日老乞丐在广场徒手击杀巨犬,救下女孩的画面,正巧被在广场游玩的刘先生看到了。他不偏不倚击中巨犬头部的那一拳,名为猿啼血,正是当年江湖王善使的拳法。刘先生看的真切,多年来的努力终究寻到对方,不禁感觉努力没有白费。但却看到当初风光无限的江湖王如今落到如此境地,他真的不懂,不懂江湖王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五、千面鬼
入了腊月,狂风更加的刺骨,飞雪更加的寒冷了,可北州城的腊梅花却开得愈发鲜艳,愈发不畏严寒。气候虽寒,却冻不住众人临近新年的一颗热情的心,家家户户早早的备好了年货、爆竹,街道旁的酒楼、茶馆也早早的贴上了喜庆的新年祝福语。
刘先生已有半月未在茶馆说书了,孙掌柜给出茶客的解释说,刘先生积劳成疾,需修养月余,待来年开春之际,其必会归来继续说书。人走茶凉用来形容此时的茶馆再合适不过,虽仍有半数老顾客不舍离去,但此时的茶馆比之以往,已冷清了许多,孙掌柜虽请了新的说书人,但这效果明显不及刘先生半分。
北州城郊,有一座荒废的破庙,北州城民风调雨顺,破庙便再无用处了。破庙周围一片白茫茫的积雪,黑夜里把大地倒映如白昼一般。只见一人乘着巨犬拉的雪板,朝着破庙快速的滑动着,后面跟着十余名手执利器,着服统一的中年男子朝着雪板男在积雪里艰难的移动着。
“你们这帮废物,还说是什么高手,如此积雪就难住你们了,给老子跑快点。”雪板男子似乎有点畏惧,在距破庙十多米处停下,摘下面上口罩,朝着身后众手下喊着,此人正是杨芝。片刻之后,众人终于赶到,虽天气寒冷,此刻几人竟也满头大汗了。杨芝见众人已到,便让众人在前,自己驾着巨犬跟在众人身后缓慢滑行。
这杨芝,半月前由于爱犬被老乞丐打死,心中一直愤愤不平。但那日他也瞧见老乞丐一拳打死巨犬,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便临时雇了些个打手,随着自己一同前来,好好为自己的爱犬报仇。杨芝下了雪板车,将这头新买的巨犬留在破庙之外,他可不想这新买的巨犬再次身死了,自己随着众多打手踢开破庙们,径直走了进去。
这城郊破庙荒废已久,无人居住,倒成了老乞丐的居住之所。破庙里有个地窖,铺些杂草做垫,倒也不甚寒冷。老乞丐正在地窖里熟睡,突然听到“咣当”一声,破庙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顿时老乞丐被刮入地窖的寒风吹得直哆嗦。老乞丐起身看去,只见那些人个个面生,那领头的倒是认识,就是那半月前与自己有些过节的富家子杨芝。
杨芝见着老乞丐被自己惊醒,正睡眼惺忪的看向自己,不由又是一阵生气,老子雪里挨冻,你倒在这做着美梦,待会一定好好教训你。杨芝走到破庙正北方放着石像的台子上,擦了擦灰尘,便一屁股坐了上去,朝手下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几个,把那老乞丐给我带过来。”
众打手受雇于这杨芝,此前并不知什么任务会有如此多的佣金,但他们毕竟是职业打手,刀尖舔血司空见惯。如今看得任务目标竟是一个脏乱不堪的老乞丐,不由的面面相觑,几个被点了名的打手冲进地窖,每人抬出一手一脚便把老乞丐拎了出来。
“杨公子这是何为,老乞丐有何过错劳您如此兴师动众?”老乞丐被抬到破庙大堂,双手双脚都被制服,只剩嘴里在不停的喊着。
“你这老乞丐,那日你杀我爱犬,别以为我和那帮蠢笨市民一样不知晓。”杨芝见这乞丐明知故问,又是气不打一出来,虽心知这乞丐必不简单,但因自己打手众多,依旧趾高气昂。
“那日事出突然,老乞丐只顾营救女孩,随意挥手抵抗,只怕是拳脚无眼,这才不小心碰到巨犬命门,实是无心之失啊。”
“好一个无心之失,今日若是你死在此地,可就别怪老子无心之失了,给我打。”杨芝冷冷的看着老乞丐,需把这些日所受之气全部讨回来。
众打手见老乞丐手无寸铁,实在不忍下手,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咬牙,一粒一粒拳头打在了老乞丐的面门、后背、前胸上。只看见老乞丐一边求饶一边挣扎,不过三刻功夫,老乞丐浑身被揍得淤肿不堪,吐字也渐渐模糊。
杨芝本以为老乞丐会起身反抗,最不济被他杀死几个打手,可不曾想被打的半死的老乞丐只会跪地求饶,难不成那日真是他弄巧成拙,老乞丐也并不曾生怀绝技?
众打手殴打老乞丐已有半柱香的时辰,抬头见杨芝仍低头不语,手中动作也未敢停息。只是觉得奇怪的紧,若是常人,被自己十数人拳打脚踢这么久,理应昏死过去,可这老乞丐虽然嘴上不断求饶,身体却没见半分气短的状态。众人初时不解,对付一个乞丐如何这般兴师动众,现在看来,这老乞丐似乎有意示弱对方,隐藏武功,却不知何为。
“好了,停手”杨芝只见这老乞丐声嘶力竭,恐闹出人命,遂让众人停手,自己走过来摸着乞丐布满鲜血的脸说,“今日暂且给你这般教训,就当为老子的巨犬报仇了,来日休要让老子撞见你,我们走!”
众打手随着杨芝陆续的退到破庙之外,却只留下一个迟迟未走,此打手面无表情的盯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乞丐。此人刚才击打老乞丐时便知对方必不简单,今日趁对方不备,得快些出手完成任务。心之所想,身之所动,只见他的手里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软剑,剑身细短,随着手臂的挥舞,剑身叠起一弯一弯的浪纹。打手将内力催至剑身,此剑立刻笔直坚硬起来,几个踏步来到老乞丐身侧,举起软剑朝着老乞丐脊背,就要刺下去。
忽的一柄飞剑破门而入,刚好横在乞丐脊背之上,挡住打手软剑的刺下。从门外走进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发出声音:“蜀中二鬼的千面鬼果然名不虚传,尽干些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来这打手,便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蜀中二鬼,这二鬼皆来自蜀中唐门,唐门虽是不入流的小门派,可这蜀中二鬼却名气颇高。一曰千面鬼,善易容,精通百般兵器,常以对手擅长之兵器杀死对手为乐;二曰百毒鬼,善使毒和暗器,无人见过其真容,因见过之人皆死在其毒物之下。
千面鬼以为就要得手,不曾想却被一人阻止,顿时怒从心头,抬头看去,竟是刚才已走的杨芝和一个头戴雪笠看不清脸的人,杨芝此番去而复返,必是受的此人要挟。千面鬼虽不识得那人,却识得飞来之剑,大声喝到:“七绝剑?你是何人?”
劫持杨芝之人,摘下斗篷,露出无比熟悉之面容,原来此人正是同福茶馆说书人刘先生,千面鬼和杨芝几乎同时开口;“是你?”
这杨芝本只是想着找老乞丐撒撒气就走了,可归途中被一头戴雪笠的男子制服,又带了回来。自己带的一干打手竟全不是此人对手,心里想着此人到底是何高手,但此时见到这人竟是那同福茶馆普通的说书人,心里却是一百个不相信。
“好久不见了,九辩书生,没想到你失踪多年,竟是在这边城北州逍遥快活。”千面鬼见此人虽面容渐老,但看面带微笑,神态自傲,必是那九辩书生刘哲安。
“这北州风景优美,四季如冬,只适合我这等穷酸书生,可非孤魂野鬼在此逗留的,速速离去吧。”刘先生封住杨芝经脉,扔在破庙的角落。这杨芝虽经脉被封,但众人的说话扔听得真切,蜀中二鬼、九辩书生这类的名号刘先生也曾在茶馆中说过。说那九辩书生和蜀中二鬼,皆是江湖王手下得力的大将,在协助朱元璋,推翻元朝的统治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只可惜在江湖王消失,这些人也和其他江湖人士一样销声敛迹了。
杨芝彼时听来认为刘先生不过信口胡邹,此刻却没想到是真的,此二人都是为这老乞丐而来,自知已创大祸。此刻只能在心里祈祷着那趴在地上的老乞丐千万不要有事。
“九辩书生口若悬河,在下自溃不如,在下今日来此,实是受杨芝之托,索取这老乞丐性命,先生应该知道这江湖规矩,不要让我难做。”千面鬼说着,用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杨芝。
“你放···”杨芝刚想爆出粗口,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吓得直哆嗦,改口道,“我雇你们,只是想教训一下他,并无杀人之心啊。”
“听到没有,我知你千面鬼阴险狡诈,故将此人带在身边,不曾想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当得明白人面,嫩装这糊涂。”刘先生说到。
“他现在只不过一介乞丐,你为何还要如此护他?”
“你既知他已是乞丐如何还不肯放过他?”
“我放过他?他抛弃天下江湖人士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他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人二十年前就应该死了。”
“他该死?若不是他,我们所有人都······”刘先生话没说完,却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断。老乞丐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的说道:“够了,都别吵了,千面,九辩,你们都无过,错的人是我。”
“你当然错了,你怕朱元璋觉得你功高盖主想加害与你,便隐藏在此地,这二十年,江湖人士迫于朝廷的压力,几乎销声匿迹,天下,再无江湖了,这一切,都是你的贪生怕死造成的。”
“你······”刘先生刚想出言以对,便被乞丐拦住,只好闭口。若问普天之下谁人能让这九辩书生不说话,那一定是当年名誉天下,如今身为乞丐的江湖王了。
“你回去吧,你一人并非九辩对手,不必在此多做纠缠。”
“江湖王,如今你的行踪已经暴露,接下来必会有人想要过来杀你,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千面王推开庙门,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身衣物与一张人脸形状的面皮。
“你也走吧,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杨芝也带走,休要再来打扰老乞丐睡觉了。”乞丐走回地窖,靠在草堆里,头也不回的说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