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眼泪
文 . 图 / 网风
22年前的夏天，我18岁，高考落榜并没有把我击垮。然而，面对四壁空空的家，面对两个尚在读小学的妹妹和父母愁苦的面容，我知道我实在没有理由不去用自己瘦弱的双肩顶住岁月的风雨。为了圆我的读书梦，也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我义无反顾地打起了背包，偷偷地把几本书和几张发黄的报纸塞在包底，在父母沉重的叹息声中佯装平静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跟随着如潮的人流，我走出了河北省石家庄市火车站，当我把手伸进背包翻找钱包时，背包上那道醒目的刀口无情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异乡第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我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倚着电线杆坐在背包上，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我走进一家又一家店铺找工作，都是意料之中的冷漠与拒绝。
走过一家食品店，饥饿来得如此迫切，在那充满诱惑的一块块面包前，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我想掏出背包里的书和报纸去换哪怕是一小块面包，但强烈的自尊使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夜色又一次逼近，又急又饿的我看见迎面走来一位四十多岁高个子警察，我诚惶诚恐地走上前去，吞吞吐吐地向他描述了我的处境。他一言不发用极其复杂的眼光盯着我，最终面无表情地把我领到了一家建筑工地。工头向我摊牌：每天付30元工资，条件是必须早上7点干到晚上7点，随时保证两个砌墙师傅所需的砖块和水泥、石灰浆的供给。
生活尽管艰辛，但毕竟有了一线转机。几十天过去了，繁重的体力劳动、恶劣的生活环境并没使我自暴自弃。夜晚我已习惯静坐于未完工的空旷楼顶，观赏这个城市中不眠的灯火和如诗的夜景。身体明显地一天比一天虚弱，我算计着自己的收入，我决定慰劳自己一次，然后逃离这钢筋水泥的禁锢。
那个夏日的夜晚，我坐在工地旁的一家小酒馆内，要了两瓶啤酒、几个小菜和一包廉价的香烟。惨淡的灯光下，我漫不经心地享受着一桌子"佳肴"，又用粗黑的手指极生疏地夹住了燃着的香烟，一种孤独和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进了门槛。是他！是那个面无表情地把我领到建筑工地的警察！我慌忙低下沾满了石灰浆的脑袋，一任那半截廉价的香烟在我粗黑的手指间燃烧。
一双大手轻轻拂在我的背上，桌子的下面，那橄榄色的警裤真真切切地进入我的视线。我抬起头，惊诧地发现，晶莹的泪水正充盈着那大个子警察的双眼。这一次，他真诚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祥与爱怜。坦荡的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一直渗入我的心底。不知何时，一大群人围在了我俩的身旁，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我极欲言说内心的感激，但话未出口，泪水已夺眶而出······
夜深的时候，我带着满脸幸福的泪痕走出酒馆，真情点燃了我将熄的信念之灯，在众多陌生人的善良的目光注视下，我一步步走回了工地。
22年后的今天，我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警服，投身在城市越来越多的水泥钢筋的丛林中。每次蓦然回首。才惊觉在我一路风雨一路歌的人生旅途中，那陌生警察馈赠给我的理解与宽慰竟是那般温暖！那灿烂的泪滴在激励我奋进的同时犹使我深信：真爱一直在人们的心灵深处涌动如潮。
一篇20年前发表于《法制日报》的旧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