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2019-01-15 18:05:19

青春

草哥,女,身高187,体重未知。

从大学第一天开始,到大学最后一天结束,尽管草哥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草哥的外形,竟然没有丝毫改变,她的体重也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至今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草哥是个北京人,高考考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确实充满了意外。

首先是高考考试前吃坏了肚子。

这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草哥的妈妈高考前一天晚上做的辣子鸡太辣了,把草哥本就紧绷着的肠胃给骚扰了。高考想要上厕所,那是又费时间又费精力,跑一趟厕所下来,往最少了算,也下不了五分钟。更重要的是,击垮了草哥本就不牢固的信心,发挥失常。

然后便是高考填志愿,任性的以空气质量为标杆,首选城市。

这得归功于草哥的高中班主任,据草哥回忆,她的班主任在高考后,专门把全班留下来做叮嘱。高考报志愿,一定要把重要性排序,城市、学校、专业,这三者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单选题。

那时的草哥便决定,一定要离出门就要戴口罩,冬冷夏热的家乡,选择了名不见经传,总是躲在成都后面的小城市,空气指数却非常优良的——绵阳。

草哥后来悄悄告诉我,她来绵阳第一天就快哭了,飞机场还没有北京的地铁站大,一路的士开到学校,路上就没有一栋高楼大厦,全是灰扑扑的民房,根本就没有发现市中心的存在。唯一的好处就是一路飞奔,司机除了等红绿灯,刹车都没有多踩几下。

到了学校更是欲哭无泪,校门就是个铁栅栏,校门外的商业街就像是几十年前的老街区,仅有的小商贩还是推着老旧的推车卖着手抓饼和肉夹馍。

在穿越了泥泞小路到达宿舍后,如果不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四周环绕的高大树木,草哥发誓自己绝对会转身就走,坚决不会踏进只有三层,室外瓷砖爬满青苔,没有看到一台空调的宿舍楼。

那时候的发妈已经心生退意,想要揪着草哥回老家,明年再战。但是草哥不想再经历残酷而无聊的高考,找了无数个理由把发妈当晚就赶回了北京。即使草哥没有说,我也能猜到草哥的心思,怕再等一两天,回北京就应该买两张票了吧。

草哥当时是第二个到宿舍的,我是第一个,而我们宿舍一共有四个人。到齐后发现三个都是操着四川话的川妹子,只有草哥一人说着带有浓厚京味儿的普通话。

那时候的草哥还不是草哥,还是个害羞的北京妹子,只是因为吃面食长得高大了一点。她会在宿舍认真听着我们给她普及四川特有的知识。比如辣妹子从小不怕辣,比如在四川没几个城市有地铁,除了过年都不堵车,比如这边不吃馒头,顿顿白米饭,甚至还讨论了四川的男人都是耙哥哥。

到如今,我已经记不太清,才开始见面那几天,总躲在我们三人身后,有着魁梧身躯却鸵鸟依人的草哥了。因为草哥实在是太能适应坏境了。

绵阳,这个总是被错认成成都的城市,大学里的普通话普及度甚至赶不上商场里的导购大妈们。我们三个四川人聊天总是开头几句是四川普通话,简称川普,说着说着便切换频道,变成了超级流利而土得不能再乡土的四川话。

才开始草哥会提醒我们,她听不懂。慢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草哥的普通话开始变味了,再接着,草哥已经能说带有京味儿的四川话了,整个变化过程,最多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据我分析,草哥的堕落之路,绝对是从军训就开始了。

我不得不承认,四川人的身高确实不怎么样,草哥在军训队伍里鹤立鸡群,总是站在排头的位置。即使在整个训练场地上,草哥也总能吸引无数人的注意力。

第一天晚上军训完,我们宿舍四人就因为草哥而晚归了。排球队、篮球队、田径队等等负责人们,眼里冒着绿光,像饿狼一样围住草哥。

尤其上篮球队的人,来了不止一个,还专门安排了队员挡住其她队的人。

草哥被这样的架势给吓着了,只知道躲在我身后,连连摇头,说自己整个二十年就没有碰过任何球。

最后,草哥还是加入了篮球队,因为篮球队队长要走了我的手机号。在狂轰滥炸的短信中,为了能毫不费力的加入学校体育部门,我妥协了,硬拉着草哥和我一起加入了女子篮球新生队。

才开始的篮球训练,还是中规中矩的,每天有学姐过来带着我们训练基础功,不过就是运球、传球、跑篮之类的枯燥活儿。

草哥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城市女孩儿,就连脚丫子都是白白胖胖的。几天下来,草哥就想撤了,因为脚已经起泡了,手指也崴了几根,天天晚上爬不上上铺的床,需要我们三个人合力在楼下推着她,躺在床上呻吟着腰酸背痛。

但是,这么好一个中锋的材料,篮球队怎么可能放弃。大学女生打篮球的本就是少数,更不用说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特长生都去了体育学院,每个学院的女子篮球队都是从大一开始,从零训练起来的。

那段时间,我们宿舍总是有学姐来探视,我们总是有吃不完的水果和各种干果零食。所谓吃人嘴短,我和草哥都不敢提出要退队的要求,只得咬牙坚持下去。

当我们这些新生在篮球队混熟之后,学姐们不在天天按时按点的来组织我们训练,而是直接让我们去把所有准备活动做好,将近一个小时后,才会悠哉悠哉的过来开始战术训练。她们也不再遮遮掩掩的抽烟了,直接在训练间歇,三三两两的坐在篮球桩下吞云吐雾。

起初草哥很是惊讶,第一天晚上看到她们吸烟后,还在熄灯后爬上了我的床,悄悄告诉我她不习惯女生抽烟。她妈妈要知道哪个女生抽烟,一定会叫她离那个女生远远的。就算在她家里,她爸爸抽烟也是必须去阳台上关着门抽。

慢慢的,草哥对学姐们的行为习以为常了,不会再在她们抽烟的时候,故意跑去另一边半场投篮。

直到有一次聚会,整个篮球队喜气洋洋的围坐一桌,抽烟喝酒煮火锅。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一个喝得晕乎乎的学姐,拿着自己的烟绕着桌子转了起来,见一个人没抽就递上去,说不抽就是不给面子。

其她学姐喝得正得劲儿,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以为然。

草哥运气很差,当时她是第一个被问的人,我就坐在她旁边。草哥的胖脸涨的通红,接连拒绝了两三次,说自己不抽烟,会被妈妈骂死的。

一不小心,话说得大声了点,恰逢当时餐桌上突然安静了一下。整个篮球队都听到了草哥说的话,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但我是被草哥的反差萌给逗笑的。

最后,草哥还是没能逃过来一根的命运,一口下去,咳得整个桌子都在发颤。我把豆奶递给草哥,扶着她使劲的拍背。

学姐注意上了我,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说我早戒了。

学姐愣了下,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居然放过了我,径直坐回了位置。

那天聚完餐,草哥问我那句话是真的吗。我反问她,为什么不丢掉那根烟,而是抽完了。

草哥有点窘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从那根烟开始,草哥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乖乖女了,她尝试到了新鲜事物的乐趣,更加被篮球队那种无拘无束、随意豪迈的氛围给吸引了。

因着资质所限,我并没有跟随着草哥一起升入学校篮球队,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学院篮球队训练基本功,一年也就一个学校运动会有篮球比赛。

校队能参加的比赛是院队所不能比的,一年就光在绵阳比赛也有三四个,加上还要去成都参加高档次的比赛,例如WCUBA等等。随之而来的,校队的训练时间也不再是院队的一星期三次训练,而是天天晚上都要训练。

就这样,草哥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直到大二下期,草哥搬出了宿舍。

从此,我们宿舍除了我,其她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草哥。

课堂上草哥要么迟到坐到了最后一排,要么直接逃课不来。而课堂下,草哥不屑于参加我们的宿舍聚会,她说没意思,就四个人一起吃小火锅,不喝酒不抽烟,还要计算着人均多少钱。

有一次草哥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帮个忙。过去后才发现,草哥在网上买了个电视,篮球队的人刚好都有课,她一个人实在搬不动。我们两个人扑哧扑哧的搬运了半天,才把电视搬进了草哥租的五层楼房间里。

那是我第一次去草哥的租房,草哥兴致勃勃的给我介绍她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她搬进来的时候,用不惯那些破烂家具,让房东都给搬走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就连床、桌子、沙发,都是草哥网购回来自己安装的。

在我们学校,只有要考研的人能够申请外出租房子住,不然会被扣分通报批评。

我坐在舒服的沙发上,问草哥告诉家里人了吗。

草哥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告诉我。她才开始告诉爸妈的时候,两个人是极力反对,她妈甚至因为她的先斩后奏,直接飞了过来。看到她的房子,大发雷霆,说草哥一点都不知道节约,一个人租那么好的房子,那租金直接抵了她们家在北京的一间出租房。

草哥说,当她告诉她妈这样的房子连北京一个月房租的零头都抵不上,两百块钱就搞定了。她妈马上不骂了,甚至开始给她布置家具。

草哥说这些的那天,我刚好在问父母要生活费,一个月1500元,一切都包含在里面。

搬家之后,就连我,也差不多只在微信朋友圈里才能知道草哥的近况了。

后来大二下期临近期末的一天,我发现朋友圈里,草哥发了几张在家吃火锅的图片。我以为她回北京去了,就在微信里问了一句。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草哥才回复我说,她搬新家了,和篮球队几个玩得好的朋友搬到了一起,租了个三室一厅。

我问这样和在宿舍又差别吗?

草哥回复了大笑的表情包,后面跟着“废话”两个字。

也是那天之后,草哥的朋友圈开始丰富起来。

有时候是半夜在街头小巷里喝夜啤酒、吃烧烤,有时候是在麻将馆里,通宵达旦的打麻将,有时候又是在酒吧,图片正中央一打空啤酒瓶,四周是昏暗而多彩的灯光……

但图片里唯一不变的,便是同伴。

大三的时候,我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被上一届的院队队长指定为了副队长,正队长是草哥。在此之前,球队只有一个队长,没有正副之分的,但学姐们考虑到草哥在校队花费的时间太多,又看中了我的成稳老练,便这样开辟了新制度。选完队长之后,之前教导我们这一届的学姐们都已经毕业或是出去实习了,学校里便剩下的都是些新人了。

我当选为队长后,便颁布了队内训练间隙禁止吸烟,训练期间不得嬉戏玩闹,训练不得迟到的几项新规定。才开始,懒散惯了的队员们还是颇有怨言的,但当她们发现我一旦训练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不和之前的队长一样好说话时,她们也就慢慢的按照规定做事儿了。

唯一的刺头儿,便是草哥。

论资质,草哥和我同届;论能力,草哥是校队的人,更是正牌队长,按理说她的权限比我大。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在院队消耗,一开始就给我发了微信,让我全权管理球队的训练。

每次草哥出去比赛回来,总是会到院队来炫耀她新得的各种装备。稍微大型一点的比赛都有赞助商,球鞋、球衣和冬外套,每次都会发十二套。草哥告诉我,她还呆在篮球队就是因为会免费发装备,还怂恿我也进入校队,她可以给队长推荐。

后来我慢慢听到一些流言,说草哥在校队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训练了,每次总是训练时偷懒,训练完又跟着主力队员出去瞎混,技术退步,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老油条。校队的教练也已经准备开除草哥了,却因为与校队队长关系太好,才总是作为板凳球员出去比赛。

才开始,草哥一个周还是能保证来院队训练一次,即使每次都会习惯性的迟到一个小时。来了之后,就会挑自己看得上的新生,让我专门给她清理一个半场出来,她单独训练。被草哥训练过的人,都悄悄的给我求情,让我不要让草哥单独训练她们了,又累又没用的训练,总是无缘无故的骂她们。

我知道后,在下一次训练,草哥要求单独训练的时候,直接拒绝了她。那一次,草哥直接骂娘的离开了球场,消失了一个月后,又回到了球队。

回来后,草哥不再要求单独训练了,但全队一起训练战术的时候,草哥不会上场。她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哨子,说自己来做裁判。然后,每个新生都怕她了,因为她总是会抓住她们做的不好的地方,狠狠的吼骂一顿,却不会斥责与她同为大三的我们。

又一次,我终于没忍住,正面怼了草哥,草哥摔了哨子,再也没有来过球队。

再后来,照毕业照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草哥。才听到辅导员说草哥大学有几十个学分没修够,全挂科了,根本毕不了业。

我才后悔,也许那个时候,球队是草哥在这偏远的绵阳唯一的依靠了。她早就脱离了班级,球队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我也是她从大一就认识的老友。她的那些行为,只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而已,而我却亲手一次又一次的扼杀了她。

毕业后,偶尔在球队的微信群里,从学姐们只言片语中知道了草哥的去向。

原来草哥准备出国了,她已经回到了北京,正在准备考雅思。

我看了看朋友圈,才猛然发现,草哥已经删除了我的好友,而我竟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删除的。

一念素心
一念素心  作家 微信公众号:豆豆的书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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