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汤颖枫的时候已经大四。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相见。束城就那么几家咖啡馆,到了周末都人满为患,像菜市场,但是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们只好约在这里见面。
她穿着一件暗色的碎花连衣裙,头顶别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很美。往咖啡馆里一坐,就成了一件装饰品。
她依旧微微胖,看来嚷嚷了六七年,减肥还是没有成功。
她和我说,减肥就像早起,不管嚷嚷多久,始终还是做不到。
我说:“没关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啊。你可是我喜欢过的第一个女人。”
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没了以往的悸动。辗转过好几个女人的身体之后,对她好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心动了。
16岁那年,我带着困扰了我两年的青春痘上了高一,开始了我整个青春期里最自卑的一年。
我的个头比同龄的男生小,瘦了吧唧的像个初中生。青春痘长了一整脸,坑坑洼洼的,连一块好皮肤都没有。
霍明说我那时候“像他妈被散弹枪打中了脸似的”,我顶着这样的脸升入高中,自然成了沉默寡言的男生。
班上肯跟我说话的女生只有汤颖枫。开学时候她坐我前桌,总是转过头来找我借笔。那时候我看到女生对我笑就觉得害臊,觉得那是嘲笑。但是汤颖枫一天要对我笑十几回。
我想,应该没有人这么无聊。再说了,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的样子很可爱,就是嘲笑我也受得住,权当是欣赏了。
我情窦开得晚,尽管初中开始就感觉有一团荷尔蒙淤积在心里,满脑子都是对身边女生的性幻想,但也没真的喜欢谁。性幻想归性幻想,喜欢归喜欢,这是两码事。
以前一个给我当家教的大哥哥说过这个事,他告诉我:“当你哪天遇到一个女生,完全不会对她有什么性幻想,但还是很愿意跟她聊天,那就是喜欢了。”
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没对汤颖枫产生过什么肮脏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了问我为什么,我肯定会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我幻想的类型,抱歉。”然后两人陷入各自误会的尴尬的沉默中。
还好她从来没有问过我。
高中流行传纸条,我们会趁着老师转头的时候,在课桌下不动声色地传纸条,一节课可以写两页纸,好像现在微信聊天的纸质版。
我们聊的越来越多,话题也渐渐走向私事和心情。她告诉我,她爸爸到现在还总是打她。她很讨厌他。我见过她爸爸,每周五放学的时候,会开着那辆漆面反光的黑色路虎来接她,总是板着脸不笑,和她一点都不像。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我爸丢到阿富汗去。”她说到激动处,总是气鼓鼓地跟我这么说。
聊天的过程里,我才渐渐知道,她初中和我上的同一所学校,只是班级隔得远,以前没见过。
当她知道我初中在哪个班的时候,问我:“那你岂不是和龙城一个班?”
“你认识他?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每天一起放学回家。还有蛤蟆,你认识不?”
“不认识。我初中时候喜欢过龙城呢。他打篮球很帅,我是看他打篮球喜欢上他的。我给他递过信,但是他没回我。”
我这才想起来,有过那么一段时间,蛤蟆总是在路上拿龙城开涮,说有个女生喜欢他,名字特难听,叫唐淫凤。龙城就打他。我不认识,也就没关心。
对于她的名字被叫成那样的事儿,我自然没跟汤颖枫说。我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来着。
她告诉我,她很喜欢打篮球帅的男生。我没当回事,我不会打篮球,也没兴趣打。
那会儿篮球场上总是有各种打球耍帅的男生。投不投篮不重要,重要的是胯下运球、背后传球、摔到地上然后打个滚站起来。他们只要一做出那些动作,围观的女生一定会尖叫不已。
“一群傻逼。”我跟汤颖枫说。
她说:“可是姑娘们就吃这套。”
我瘪瘪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