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村事之二十:狗剰儿
杨府/文
狗剰儿大名叫胡志狗,大字不识一个。但有一身猛力气,干活舍得出力,因此,村人盖房起屋,挖泥造塘,多请他帮忙。
狗剰儿贫农成份,家里只有一个老母,父亲和哥哥58年吃食堂时饿死了。1961年以后,队上允许借地,他家也借了一亩三分地,当年打细粮300多斤,算是过了两年好日子。63年不让借地了,批判为刮黑风,搞单干,是资本主义复辟。但生产队粮食减产,一年每人只分60斤细粮,200斤粗粮。其余的粮食都上交了,年终分返销粮,他家只能分二十几斤,连馍都不敢吃,整天喝稀饭。但狗剰儿对他母亲极为孝顺,凡在外帮活,自己的那份不吃,也必在白馍里裹了油汪汪的肥肉块子,带回家给母亲吃。
他没有什么理想,只求每天能吃饱饭就行。狗剰儿认为,自己出力打下来的粮食,就应该自己首先能够吃饱。而生产队却响应号召,大车小车地往外拉粮。看着辛苦一年,连口粮都拿不回来。自家的锅里,常年都是野菜里放几根面条,细得像香葶一般,薄得像纸一样,风都吹得起来。
他是个憨狗,经不得人撺掇。当然,也不满于自家的清苦,就蹿着脖子上前咬狼。跑到仓库边把公粮车拦下,卸了牛套不让走。且动手推搡出面阻拦的驻队干部。生产队汇报到大队,大队又汇报到公社,来了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拿大帽子吓他,说他破坏统购统销,反对党的政策,是反动分子。
狗剰儿不听那一套,与他们争执,对骂。争不过,骂不过,情急之下,顺手操起屋檐下的铁锨,把污蔑他的公社干部砍得血肉模糊。自然惹下了大祸,开了几次批斗会。
狗剰儿是个愣头青,对批斗会气鼓鼓的,一脸的不服气,被打的干部又不依。县里抓典型,定为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现行反革命分子。逮捕法办了。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在劳改工厂劳动改造。
在监狱里,犯人的伙食定时定量。每顿一碗稀饭,一个黑窝头或一个玉米窝头。
狗剰儿二十啷当岁,正是能吃海喝的年纪。这一点饭食,只够塞他牙缝。没几个月,已是瘦得皮包骨头。
同监队有个右派知识分子,由于疾病缠身,每次只能喝下一碗稀饭,勉强咽下半个窝头。剩下半个,同舍的人都虎视耽耽。那右派每次就把剩下的半个窝头,匀给狗剰儿。即便如此,狗剰儿依旧饥肠辘辘。想着在外边,生活好也吧,坏也罢,稀稠总能灌个肚儿圆。因此,便一门心思要越狱逃跑,目的极简单,只为能吃上一口饱饭。有了这一念头的支配,他便不动声色地做着越狱的准备。
他平时的工作是刮磨工,主要工具是三棱刮刀。每次劳动归舍,管教人员都要搜身,清点劳动工具。虽然这么严格,也不知他想的是什么法子,在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内,竟藏匿了三把三棱刮刀,藏的地方连劳教干部也没有想到。是藏在监舍后边的流水沟的草丛下。
一次,劳改干部发觉工具丢失了,就把全监舍人员集中到操场,挨铺清查一个遍,并且号召犯人们要互相揭发,对于平时有危险倾向的犯人,重点审查。但谁也没有怀疑到狗蛋身上。
一切准备停当,风声也渐渐平息了,狗剰儿也开始实施越狱计划了。
但监狱的围墙很高,上边还罩着铁丝网,让人望而生畏。狗剰儿既然一心越狱,早就踩好了点儿。监狱的厕所连着监舍,上厕所一定要打报告。他发现,厕所的后边是库房,而库房又连着围墙。一天半夜,狗蛋假装闹肚子要上厕所。被批准后,便从水沟的草间先取出三把匕首,便从厕所的池缝里爬出,然后再爬上库房,而后用匕首挖开围墙的砖缝。就这样一步一步攀上了墙头,又割开铁丝网,钻了出去。
他越狱之后,先顺着小路逃跑,看到一户人家亮着灯光,饥饿使他不顾危险,迎着灯光跑去。原来是一个妇女半夜起来,正在给孩子把尿,男人是工人,没有在家。
狗剰儿撞开房门,用匕首逼住那女人。女人一看他穿着囚衣,拿着凶器,就哭求他不要伤害她和孩子。
狗剰儿说:“咱无冤无仇,我绝不伤害你。但你必须给我做一顿好饭吃,我吃饱就走。”
那女人一听,条件这么简单,就急忙下厨,给他烙了一些鸡蛋油饼,下了三碗面条。狗剰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几次咽得呛出声来,连盘子也舔个干净。这是他一年多来,吃的第一顿饱饭。他吃饱以后,抹抹嘴就走了。
这时,天已麻麻亮了,有早起的农人已在打扫院落。他又到第二家、第三家,威逼他们拿出钱和粮票,准备逃到更远的地方去,且换了衣服。
也就在这个时候,监狱方面早起点名,才发现狗剰儿逃跑的消息。
从他逃跑的方向,公安局、民兵到处设卡堵截。不久,狗剰儿就被围困在离监狱30多里的苟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