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菖蒲刚走,门口的风铃响起,乔子秋身后跟着一位神情悲痛欲绝的中年男子走进茶楼。
“等雨老板。”乔子秋拱拱手,领着男子上前,“这位是乔府的李管家,他的夫人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昨日——”乔子秋顿了顿,看了看那男子的面色才继续开口,“昨日他的夫人失踪,今晨被发现已经气绝于挽江边,腹中未足月的孩子被人取走。”
乔子秋刚说完,男子突然跪在等雨面前痛哭流涕,哽咽许久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等雨看了看男子,抬头看着乔子秋,“你带他来我这里是怀疑有鬼怪作祟?”
乔子秋点点头,“今晚我想请等雨老板问鬼。”
等雨摇摇头,“孕妇横死,胎儿被人取走,想必怨气极大,这种鬼魂既已入地府就不要再招回来了。者这胎儿魂魄尚弱,地府之中若失了母亲庇护必然也凶多吉少,不可贸然招魂问鬼。”
“那……”
“这妇人尸首现在何处?”
“我已经安放在城中义庄。”
“你去唤阿九,我们去城里看看吧!”菖蒲正好烧完书从厨房出来,等雨叫住了她。
半个时辰后三人跟着乔子秋到了城西的义庄,李管家悲恸不已,不忍再进去,只得在外等着。
“就是这里了,等雨老板。”乔子秋引着等雨三人在一具尸体前停下。
阿九捂着眼睛从指缝中看了一眼,随后意外地放下手,“怎么如此安详?是你们回来整理过遗容吗?”
“没有,今晨寻到的时候就是如此。”
“咦?那就奇怪了,这个凶手杀妇取婴算起来也是丧心病狂,怎么又会帮着整理遗容呢?”阿九若有所思分析道。
“你看这里!”等雨突然指着尸首的下腹开口。
“整齐的刀口,半分不差,要么是屠夫要么是大夫。”阿九凑上去仔细看了刀口,喃喃自语。
等雨皱了皱眉,转身走出义庄。
“等雨老板。”
义庄门口,等雨看着槐树下泣不可仰的李管家,对跟着出来的乔子秋开口:“鬼怪没有拿刀剖腹取婴的习惯,凶手是人。”
乔子秋以为等雨接下来会谈价钱,却只见等雨径直走到槐树下。
“近日你的夫人接触过什么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人吗?”
李管家茫然地摇摇头,然后突然开口:“她怀孕以后害喜,喜欢吃杨梅,我助公子忙于城主府的事务所以都是她自己去垓下村买杨梅的。”
“城中也有杨梅买,为何要去垓下村呢?”
“前些日子,她的朋友徐氏送了一些垓下村的杨梅过来,她觉得清甜爽口就都去垓下村买杨梅。”
“垓下村徐氏,是那个休了丈夫的徐氏吗?”阿九从义庄里走出来,听见二人对话开口。
“不错。”
“垓下村?”等雨抬头,沉吟一瞬以后开口,“去垓下村看看。”
“好!”
6
几人又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垓下村,远远就见炊烟袅袅,红橙橙的朱果高挂枝头,月桂的香气萦绕整个村围,到处都是宁静又安逸的景象。
几人询问一番,不一会儿就寻到了自立门户的徐氏小院,一方干净整洁的小院子,院中两棵高大的杨梅树。
刚到院子门口,等雨就皱起眉头叫了一声菖蒲,“阿蒲,有血腥气。”
“嗯。”菖蒲上前,把几人掩在身后。
菖蒲刚要出声,屋内走出一美妇人,双手染满鲜血,衣裙上还粘着几片鸡毛。
妇人一边拿抹布擦着手上的血一边疑惑开口:“几位是?”
等雨瞥了瞥妇人手上的血,上前开口:“可是徐氏?不知你可否认识乔府上李管家的夫人?”
“我认识。”
“她今晨被人发现在死在了挽江边,你可知道?”
“什么?!阿月她……”
“阿月?”
“她闺名唤阿月,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是何人?是何人害死了她?”
等雨看着激动的徐氏,皱起眉头,眸光暗沉。
“我们也不知,还在查。”阿九上前安抚面露悲戚的徐氏。
徐氏点点头,随后踉跄地返回屋中,众人见她这幅模样,也不打算再询问。
几人从徐氏的院子出来,阿九拖着下巴若有所思,“好熟悉的味道。”
“李管家!”李管家突然倒地昏迷。
一直落在后面的等雨上前看了看李管家,“他应该是伤心过度所致,并无大碍,子秋送李管家回府吧,我们回茶楼。”
“好!”
是夜,戌时,等雨穿上夜行衣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便见菖蒲一身夜行衣斜倚在门框上。
“阿雨出门怎么不叫上我?”
见菖蒲拦住自己,等雨只得无奈道:“虽不是鬼怪作怪,但我不希望阿九和你再受任何伤害。”
菖蒲一把揽过等雨的肩,笑嘻嘻地开口:“走吧,我武功高强!”
“我就知道这个徐氏有问题!”等雨菖蒲刚走到门口,阿九穿着夜行衣从楼上追下来。
等雨菖蒲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菖蒲伸出另一只手揽住阿九,“那美人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呢?”
“今日阿雨只是说了李夫人死了,徐氏就笃定她是被人所害,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是其一,还有其二,她身上有一股我闻过的香味,但是我一时记不起在哪里闻过。”
菖蒲撇撇嘴,不以为然,“胭脂水粉就那几种,你闻过有什么奇怪的。”
“不对,这种香味很特别。”阿九挣开菖蒲的手,托着下巴皱眉沉思。
“走吧!”等雨看了眼二人,大步走进黑暗的夜色里。
7
等雨三人到达垓下村的时候,村中已无灯火,不一会儿三人到达徐氏的小院。
“屋内没有人。”菖蒲飞身上屋顶以后对等雨二人摇摇头。
“她会去哪里呢?”阿九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抓只鬼出来问问就知道了。”说完等雨指间凝决,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不一会儿圈中出现了一个少年模样的鬼魂。
“地缚魂?”阿九满面疑惑地看着少年模样的鬼魂。
等雨看了一眼阿九,又转头看着鬼魂,“今日你我交易,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就解除你的地缚。”
鬼魂朝等雨拱拱手,彬彬有礼的模样,“她带着包裹去了西边,此处西七里有一座宅院,她应该是去了那里。”
等雨点点头,掌心飞出光点打入鬼魂眉心,鬼魂躬身行礼,从圈中走了出来,转身飘走。
三人立刻朝西边走去,但是短短的七里之路,三人却走了很久,一直没有走到。等雨突然皱起眉头叫了一声糟糕,然后从发间取下一片曼珠沙华花瓣,不一会儿花瓣化为长索捆着刚刚的少年鬼魂出现在三人面前的空地上。
“不想做地缚魂,看来是愿意魂飞魄散了?!”等雨看着地上的鬼魂冷冷地开口。
那鬼魂见被等雨捆住,知道挣脱也无用,于是望着等雨突然跪在了地上,“我知道阿姊犯下的是不可饶恕之罪,但她从前是个心善之人,只求你可以宽恕于她!”
“你的阿姊是徐氏?”等雨望着地上的鬼魂,试探地开口。
“是。”鬼魂点点头。
“五年前阿姊为了帮我治病嫁给了孙夫子,虽然夫子长她十岁,但她也是真心尊重夫子,但是夫子却多不待见于她,经常打骂于她。三年前我病死,我不放心阿姊,就留在这里守着她,结果变成了地缚魂。一年前阿姊又被夫子毒打,差点身死,也就是那次,阿姊被一位美丽的贵门小姐所救,那小姐帮着警告了夫子,还给了大笔钱财帮阿姊治病。
“我本以为阿姊就此可以幸福,不想不久之后的一天,她突然抱了一个村中妇人诞下的死婴去了西边的宅院,后来她又利用产婆的身份找到许多死婴抱过去,再后来她甚至杀死刚出生的婴儿,谎骗人家诞下的是死婴。直到前日,我看见她满手鲜血地包着一个未足月之婴回来,我就知道她这回是杀人取婴。
“接着你们来查,我只好咬死院中的鸡帮她掩盖住婴儿的血腥之气,但是你们还是起疑,我便想利用你脱身再困住你。我……我知道阿姊已罪无可恕,我只求今后与她同入地府,我也可代她受无间地狱之邢。”说完,鬼魂对等雨深深一拜。
等雨望着地上的鬼魂久久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我答应你。”
鬼魂再次对着等雨深深一拜,然后飘身离去。
“贵门小姐,贵门小姐……”阿九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风月莹!”阿九突然抬头,“徐氏的那个香味就是重阳那日风月莹身上的味道。”
三人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等雨沉声开口:“走!”
8
三人到西边宅院时,东边天际已有晓色,再有一盏茶的功夫第一抹晨光就要破云而出了。
这处宅院是处花木掩映的宅子,此时屋里还有灯火。
三人翻身上屋,取开瓦片,浓郁的异腥和厚重香粉味扑面而来。屋中一红衣美人一布衣美妇,美人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一盆汤,碎裂的肢块可以看出是个不足月的婴儿模样。
等雨一掌劈开屋顶,飞落的瓦块打翻了桌上的汤盆,汤汁四溅,汤盆里的婴儿碎块散落一地。
三人飞身而下,落在屋内二人面前。
屋内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等雨三人吓了一大跳,风月莹大叫地躲到徐氏身后。
“你食婴都不怕还怕我们做什么?”菖蒲看着躲在徐氏身后的风月莹,“你身上的腥气如此重,想必食婴已有一年之久,风姑娘你每夜入眠就不怕那些婴儿入梦找你吗?!”
风月莹听见食婴二字,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你们……都知道了。”
风月莹看了一眼地上的汤汁,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一直到笑出了眼泪。
“我只是想变得更美,最初我只是吃了一个婴儿,我真的变美了,每一天都一点点变得更美,你知道每天都看着更美的自己有多惊喜吗?所以我就越吃越多,根本停不下来了。你看,我现在变得比醉玉还美得多,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荻花城的第一美人,现在是我,是我!”
风月莹突然大喊出来,然后痛苦地跌坐在地上,“你们以为我吃的时候不觉得痛苦吗?现在我身上的异腥已经越来越重,连厚重的香粉都掩盖不住,你们以为我不觉得痛苦吗?”
“既然觉得痛苦那你为何还要杀了活人取婴?!”菖蒲满面盛怒地盯着跌坐在地上的风月莹。
“绝世的容貌一旦得到了,你还愿意放弃吗?!”
等雨看着从她们出现就一直在一旁垂泪的徐氏,突然地上的风月莹惨叫一声,初晓的第一抹晨光从窗户里射进来,照在风月莹脸上,晨光照到的地方她的脸便开始灼烧,溃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风月莹触到溃烂的皮肤,惊声尖叫,“不,不可以,不可以……”随后她疯狂地把地上散落的婴儿碎块塞进嘴里,“不会的,不会的,我是荻花城第一美人,我是第一美人……”
等雨神色悲伤地看着地上的女子,不一会儿风月莹身上的皮肤迅速松弛枯败,乌黑的秀发也变得枯黄,不一会儿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风月莹从镜中看见形容枯槁的老妪,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随后低下身子把地上的汤盆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抱在怀里。
此时一直垂泪哭泣的徐氏恸哭一声,朝等雨三人跪下,“月莹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救了我,治好我,还帮我警告了夫君,让我看到了我本来的美丽,帮我自立门户。她其实很好,就是太爱美。杀人杀婴的都是我。”
“那李夫人的遗容也是你整理的?”
阿九望着跪地的徐氏开口。
徐氏点点头,“我与她本是旧识,我不忍……”
“不忍,你还不是杀了她取了她的婴儿!你身为产婆还忍心杀婴,这一年以来,你一共杀了多少个婴儿?”
徐氏又抹了抹眼泪,哽咽了好一阵,才继续开口:“一共十五个。我……我知我已犯下弥天大错,唯有以死谢罪!”说完她又朝等雨三人深深一拜,然后迅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阿雨!”阿九看到咬掉舌根倒地的徐氏,叫了一声等雨。
等雨看着倒地的徐氏,又看了看一旁呆呆的风月莹,望了望窗外升起的太阳,初晓的晨光把每一个昏暗的角落都照得很明亮,可是心底的阴霾如何也照亮不了。
“走吧,乔子秋很快会查到这里的。”等雨大步踏出院落。
阿九转头看着房间角落里熟悉的油纸伞,神情落寞,“你本来就很美的,根本无需耽于外表的美貌。”说完大步跟着等雨走出去。菖蒲看了看屋里,飞身跟上等雨,“阿雨,乔子秋为什么能马上查到这里?”
“她已经不是人了,乔子秋自然能马上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