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半生

2018-02-06 17:30:09 作者:杨紫小沫

《梁生半生》by 杨紫小沫

梁生的办公室位于和讯大楼的18层,和讯大楼作为b市的标志性建筑,风景地段绝佳,正对面是该区近千亩的生态淡水湖公园-湖马公园,左右的写字楼比和讯稍矮,背靠的是本市的黑岭山脉。

这个选址颇为讲究,背山面水且左右皆低,水自古代表财,正面财运滚滚,背面有靠山屹立不倒,两侧左右护法,企业稳健发展。

梁生很爱财,风水先生的巧舌如簧,让他迅速定下了比旁边写字楼贵两成的和讯,但他又不信命,比如楼层,他非得选择本地人都认为不吉利的18层。

今天天气极好,淡蓝的天空飘着白云朵朵,偶有飞机划过,掠过轻微的轰鸣声。梁生从办公桌旁的酒柜中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入玻璃杯,加上冰块啜饮一口,浓烈的酒香伴随冰块刺入喉咙,大脑顿时清醒很多。他越来越喜欢午后空闲时间,在办公室独饮一小杯。快过年了,公司里静悄悄的,员工们都出去给用户拜年了,难得的清闲,不用应酬,不用培训,不用过项目,他躺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端着酒杯,看着外边的风景沉思起来。

人生就该有张有弛,平时跟上足了发条的闹钟一样,争分夺秒,无数次披星戴月的前行才换来如今的小有成就。自从一个哥们年初在应酬饭局上喝醉酒再没醒来以后,梁生开始越来越注重个人的保养和身体的健康,他深深的知道,虽然他爱钱,但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把命搭上,还是代价有点大!

这或许就是油腻中年男人的无奈吧,一边熬夜,喝着酒,一边吃着保健品,喝着枸杞蜂蜜水,拿着保温杯,早早穿起秋裤。

梁生心里暗暗叹息,索性靠在椅背上,开始神思模糊起来。

梁生家在中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县城,15.6岁的时候,开始高中住校生活,那个高中在很偏远的地方,旁边紧挨着一个小山坡。骑自行车需要两小时,坐中巴车得去县城倒两趟车然后再走路半小时过去,所以一般同学们都是自己骑车。学校破旧不堪,因为区域划分的问题,还是可以收到不少生源,梁生他们去的那年刚好比预计招生多了有个几百人,导致宿舍根本不够住,新生全部就分配到了那种大通铺的老校舍。

《梁生半生》by 杨紫小沫

大通铺,好多人听都没听过吧?一个大概十来平方的屋子,上下两层的木架子,床板搁了两排,人挨人的住过去,人均大概一平米的空间,门口进来到头是人活动的通道,半米宽的样子,只够一个人通过,两个人就得各侧个身。夏天热的睡不着,蚊虫还超多,冬天冷的睡不着,大家只能互相挤堆堆。每个同学的手和脚都生了冻疮,到了开春化脓流水,疼的笔都握不住。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只有体育课可以偶尔放松活动一下,吃的上面就更不讲究了,大家都是周末回家从家里“背馍”过来。

梁生记得,那会没有双休一说,每周周日休息,周六下午下了课,大概18.00左右,大家都骑车回家,到家了吃一碗母亲提前擀好的biangbiang面,上面撒上葱花辣面,用油一泼,又香又荃,入口筋道,要是能再卧上一个鸡蛋,堪比天下绝色美味。

晚上母亲就开始发面,为第二天梁生“背馍”做准备,周日上午母亲要忙整整半天,才能烙好梁生一周生活需要用的两个大锅盔,切成小块,装进母亲因为他上高中早就缝制好的专门用来背馍的布袋子里。再给他用罐头瓶子装一罐子母亲自己炒制的辣椒酱,装一罐子平时腌好的咸菜,咸菜主要取材于平时收获的白菜萝卜,雪里红,荠荠菜等野菜。母亲的手艺很好,炒好的辣椒酱腌好的咸菜,又好吃,又不容易坏,每次都是同学必抢的物件。

《梁生半生》by 杨紫小沫

学校每个人的床尾墙上都有一个木楔子,用来挂背馍的袋子,到了周日晚上,木楔子上五颜六色的袋子形状各异,也充分体现了每一个母亲的持家能力和家庭状况。离县城近的平原地带的同学们,一般带的馍要么是家里人细火慢烧烙出来的又黄又脆的白面锅盔,要么是家里人拿面粉去县城换的一般人家过年才会买的迎灶王爷的干粮馍,上面还嵌着芝麻粒,散发着小麦特有的清香。离县城远的山跟前的同学们一般拿的馍相对差些,白面的少有,还有掺了玉米面的。而母亲们烙锅盔的手艺也是大家追逐对比的一面,手艺好的锅盔,外脆里酥,不容易长毛发霉,而做的不好的,一泡水就烂,天热容易变质,天冷容易发干,掰都掰不下来。

《梁生半生》by 杨紫小沫

梁生记得有个同学,母亲手很巧,家里也情况好,所以每次烙的锅盔里面放了好多油,做成千层饼的样子,那对于长身体的缺油水的他们真的是一种诱惑,他经常想办法找他讨馍吃。以至于后来那个同学见到他来了,得赶紧把馍袋子藏起来。

每到开饭铃响,梁生和大家就背上搪瓷碗和一块锅盔去灶上,灶上有专门切馍的案板和菜刀,大家排着队自己切馍,这时候也是对自己喜欢的女同学表达爱意的时候,比如帮她排个队,切个馍,端个饭什么的。馍切好了碗递过去,盛到碗里的就是豆花泡馍。那会的灶上伙食很简单,早饭都是豆花泡馍,一份不加豆花0.5元,加豆花或者麻花再加0.5元,最高规格的下来是豆花+麻花,下来是一份1.5元。中午一般是炒菜米饭或者面条,米饭一份1.5到3块不等,面条是2元,晚饭是豆花泡馍或者大肉泡馍,大肉泡馍一份2元。

《梁生半生》by 杨紫小沫

豆花泡馍,是用黄豆磨成豆浆,点了豆花——类似于现在的豆腐脑,放在一边存着,把豆浆放在锅里大火烧开,然后把切好的锅盔馍片倒入锅中,用豆浆水烫一下,捞出来,上面放上豆花,盐,再浇上汤,调入秘制的辣椒油,撒上葱花就好了,吃的精细的也有放点榨菜黄豆什么的,或者拌点麻花,总之都好吃。

《梁生半生》by 杨紫小沫

大肉泡的做法,跟豆花泡馍类似,但汤是用猪头肉煮的高汤,馍用汤烫一下以后盛到碗里,会加入一些粉丝,还有几片肉,再浇上汤,放入葱花调味,跟现在的牛羊肉泡差不多,以猪肉为主。这对于梁生他们来说,真的是人间美味,如果去的晚了没有了,总要哀叹半天。

吃饭的时候是没有像现在学校食堂的餐桌椅的,他们一般三五成群蹲在操场上,吃完了赶紧去刷碗,迟了又得排队,因为扩招,学校的各种设施都跟不上,水龙头就那么几个,锅炉房也很小,夏天倒还好说,冬天就难受了,水龙头得水冷冽瘆人,没点热水,手上的冻疮再挨到凉水,跟要命似的疼。梁生很聪明,他一般早上去上早自习的时候就把暖水瓶带过去,放到教室外面的窗台上,一到差不多快下课的时候,就猫在教室后门,铃响立马冲出去,基本上大多时候是可以排到队的,为此,抓纪律的教导主任没少罚站他。

打水的地方离宿舍比较远,而且一到冬天,水龙头晚上很容易冻住,为了提高效率早上不迟到,梁生他们一般晚上在脸盆和杯子里会接好第二天洗涮的水,但往往第二天早上水会冻成冰坨子,这时候前一天打的热水就会派上用场,没抢上水的同学也会舔着脸求一口开水好破开冰层,用来洗涮。

冬天还有几件事比较痛苦,一个是整天吃的没什么油水,抗寒能力不行。宿舍是那种老房子,四处漏风。冬天下了晚自习,坐在属于自己的两匝半宽的通铺上,梁生总是把脚塞在棉裤管里暖上半天,才敢钻进冰凉的被窝。二个是半夜起夜上厕所,公厕在外边几十米外,冷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害怕。

杨紫小沫
杨紫小沫  作家 一枚爱吃,爱玩,爱风景的文艺女青年

梁生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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