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虽无风,亦有花开时

2019-02-03 12:05:21

世情

1

年关渐至,身在异乡打工的江枫泊,在小区楼下踌躇了许久。

自两年前与妻子离异后,举目无亲,独自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小镇。年轻时不学无术的他,到现在没有一门像样的手艺,好在还有点经商头脑。赶上小镇大面积改建,来这打工的外地人不计其数。于是,招募了几名老乡,包了一块沙场的活。

今年的三寒天依旧那么磨人,待到三楼的灯亮起,江枫泊掐灭手中烟头,裹了裹身上军绿色的大衣,攥着一张字条向楼上走去。

几番周折下,他才打听到大老板的住处。这座小区的入住率不高,从晚上各楼层的灯光就可以看出。大老板的这栋楼,更是独门独户。

走到二楼与三楼间楼梯拐角处,江风泊被一团团涌出的浓烟呛得掩住口鼻,半开的防盗门内闪烁着火光。

下意识的催动下,他奔上楼去,踹开虚掩的房门。浓烟遮挡了他的视线,周围火光的映射下,地板上出现了让他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江枫泊用力摇晃他的肩膀,试图叫醒这垂死之人。火势愈见凶猛,他知道,时间不允许他多待半刻。

他不敢开口,仅仅是几声应激的咳嗽,都险些让他失去了意识。

他开始试图拖动那人的身体,拖拽下,地上的人翻动上眼皮,望了一眼江枫泊。那人举起小臂,随后又陷入昏迷,手掌落下的时候,食指尖指着卧室的方向。

那一刻,江枫泊心头有几分气恼。紧蹙着眉头,跺了下地面,转身跑进卧室。

大老板的女儿静卧在床上,也陷入了昏迷。十几岁弱小的身形,江枫泊可以轻松的将他抱起。跑到门外走廊时,江枫泊回头,地上男人的身影已经在火光中沉寂。

2

“我这是在哪?”

女孩醒来,深夜的病房里格外空寂。江枫泊杵着额头坐在一旁,脸上的愁容挥之不去。

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父亲去世的事情,女孩说道。

“爸爸,为什么不开灯,是停电了吗?”

她眨了几下眼睛,望着天花板,左手向江枫泊的方向摸索。

江枫泊意识到女孩的眼睛在火灾中受到了伤害,指尖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将女孩的手握住。

江枫泊没有出声,将女孩的手放进被子里,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孩再次昏睡过去。

“医生,她的双目失明了!”他跑进值班医生的办公室,神情带着慌乱。

“应该是大火让他视网膜受到了损害,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医生答复道。“你是病人的父亲吗?”

“不是,她父亲就在刚才的火灾中去世了。”

“唉”,医生叹息,“那你尽快联系他的其他家人。后期治疗的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

“好。”

在他即将走出办公室的那刻。

“医生,能不能答应我,先别告诉她她父亲的事。”

医生点了点头。

3

第二天早晨,女孩再次苏醒,江枫泊守在床边,百感交集的他,一夜未睡。

女孩听到旁边男人的喘息声,问道。

“爸爸,几点了,怎么天还没有亮?”

此时,换班的护士走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孩子,你告诉阿姨,能看到什么?”

女孩的意识基本恢复,陌生的声音和病房里各种药水的味道,让她意识到在医院。

“阿姨,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一片。”

“孩子你放心,医生叔叔们一定会把你的眼睛治好的。”

护士安抚女孩的情绪。一旁的江枫泊看着这一切,在他的眼里,女孩的神情中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坚强,又或许,她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啊。。。”江枫泊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随后右手在胸前小幅挥动,示意护士。护士听闻了昨晚的惨剧,意会了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你父亲。。。你父亲昨晚被浓烟呛到,所以暂时说不了话,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女孩将头转向江枫泊,目光直视,却没能跟他的眼神聚焦。

“爸爸,我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

江枫泊拿起女孩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尖,本想给他个拥抱,但他放弃了。因为他害怕女孩闻到他身上与她父亲不一样的气息。

4

就这样静养了两日,女孩的状态渐渐好起来。期间他曾试图联系女孩的其他亲人,但一直没有音讯。

第三天上午,几名身穿西服的年轻人把江枫泊叫到门外。

“江先生,我们是保险公司的职员,关于女孩的赔付事宜已经基本处理好。据我们了解,她的父亲是她曾经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唯一接受父亲遗产和保险赔付的人。”

江枫泊默不作声。

“赔付金额是八十万,都在这个卡里,请您转交。”

接过银行卡的那一刻,江枫泊若有所思。

在此之前,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两条短信,他不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

此次前去找那大老板,本就是为了工程款的事,如今这笔赔付金额,数目又刚好和欠他的吻合。

保险公司的人走后,主治医生把他叫到办公室。

“女孩的情况基本稳定,若想恢复视力,需要做视网膜移植手术。她现在无亲无故的,我们只能询问你的意见。当然,这笔金额不少,如果你答应协助她治疗,我们也会帮忙想办法。”

“治疗费用多少?”

“这个说不准,看她情况而定。”

“那。。。容我考虑一下。”

常来照顾女孩的那名护士,成了他们之间交流的桥梁。

“孩子,医生叔叔要是给你做手术,你怕不怕?”

这番话本是江枫泊托护士询问。

“只要能看见爸爸,小琳不怕。”

一旁的江枫泊双手拖着下巴,中指搓了搓鼻梁,长吁一口气。

5

医院外的树下,江枫泊点上一支烟,掏出手机,挂掉了来电。直至烟燃尽,他也没吸一口,左手插在裤子兜里,搓着银行卡上凸起的号码。

“医生,明天给她安排手术吧。”

办公室内,江枫泊把银行卡放在桌上,按住向前推了推。

“我们无法保证手术一定是成功的,但我们的心情和你一样,会尽做大的努力把她治好。”

江枫泊点了点头。

次日,手术按计划进行着,江枫泊出去后却一日未归。直至拆开纱布的那天晚上,他提着诺大一个包,出现在病房里。

两年来,愁容一直在他脸上从未消散,可那晚进来的他,全身散发着活力。

医生拿着X光片看了许久,又用手电筒照了下小琳的眼睛。看到进来的江枫泊,说道。

“各项指标显示她应该恢复正常了,但睁开眼后,女孩称仍不能看见。”

刚要出声的他,又将声音卡在嗓子内。

“就目前情况来看,很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未来的日子里,需要你多给她做些心理辅导,兴许才能重见光明。”

江枫泊面部的光彩逐渐散去。

“爸爸”,小琳坐起身来,“我想出去走走,这么多天在房间里我都快憋坏了。”

江枫泊上前将她一把抱起,大衣裹在女孩身上,拎着行李包,走出门外。

6

就在手术前的那个晚上,江枫泊变卖了这两年所有的积蓄,手机也自此再没响过。

未来的半年里,他带着女孩走过很多地方,包里渐渐多起来的是一张张治疗眼疾的广告单。

女孩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外人的眼光里,他们两人的世界,一个是无光的,一个是无声的。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女孩来到曾经生活过三十多年的地方。乡里的人看待他的眼光是那么的异样,认为小琳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而江枫泊,从未解释过。

年轻时的他,无数个夜里,幻想过日后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懂事的女儿。可偏偏命运弄人,结婚后,面对的是亲人的离去,和妻子一次次的出轨。

他感觉自己快憋不住,晚上在老家的院里,他把小琳抱到椅子上,鼓足勇气想说出藏了半年的话:“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父亲。”

昏暗的灯光和天上闪动的星光混成一片,映在她白皙的面庞,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

“爸爸,你能永远当我的爸爸吗?”

当女孩的眼光与他对焦的那一刻,江枫泊泪水涌出,这一切他都明白了。他没有一丝责怪,只是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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