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站在城墙上的红衣帝王

2019-09-16 14:54:35

爱情

1

在漫天大雪里,缓缓走着两匹马。北岱国有惯例,从成为太子之日起便启程游历北岱的河山,体察民情。秋去秋回,历经寒冬酷暑,只为培养一代圣君。

北风十七年,太子何流川游历北岱,王谷陪同。王谷乃将门之后,在朝十几年,屡立战功,此行便为保护当朝太子。

行至江南,雪花纷飞,雪越下越深,路也越来越滑。

两人沉默并肩行着,一路无话。突然,一女子闯入眼帘,身上穿的粗布麻衣遮掩不了她那精致的五官。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脸惊恐的往他们这边跑来,前面的巷子跑出一个彪形大汉,逼得她又往回跑。

她不得已求救了,对象是他。“公子,我身陷险境,可否救我?事后定当牛做马报答公子。”她开口道。何流川还没有出言,王谷就已开口:“这位姑娘,我们还有要事,不便。”

王谷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就响起,“我救了你,你能干什么呢?”何流川说,一脸的冷峻

她说:“来不及了,他追上来了,公子,什么都可以。”何流川一把把她拉上马,马跑得飞快,一会就已经把身后的人甩的很远了。

“公子,多谢救命之恩,小女子卫承安,若有来日,必当相报,请让我下马。”她请求道。何流川沉默继续往前,“公子,请让我下马”她再次说。何流川还是沉默,王谷这时耐不住性子了,“公子,赶紧放下她,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何流川这时低声说:“还有人想要杀你,安静点,王谷,小心偷袭。”一路疾驰,那人也紧追不舍。卫晴安知道事情不妙,说:“公子,让我下马,这件事情你们解决不了。”何流川剑眉微促,“闭嘴”。冰天雪地,她趁他不防,一把撞开了他的手臂,跃下了马。

她下了马之后,一直在暗处的人也现了身:“跟我回去,主上在找你。别跑了,被主上看上的人都逃不过那个宿命。”

“师兄,你知道回去的结果的,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宁死我也不回。如果你打赢了我,我就此死去,世上再无承安,如果你输了,请你不要告诉主上,承安偏安一隅,愿安度一生,再无厮杀。可否?师兄可知,世上总有人难以过平凡的生活,我就是不幸的那一个。师兄出手吧。”她颤抖地说道

“你知道你打不过我的,师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能违背主上的命令。若你赢了我,我放你走”黑衣人站在雪中,背着手,冷冰冰地说。

何流川皱眉看着他们,一言不发。他们已经厮打在一起,那女子显然处于弱势。何流川回头正准备走时,就听到了那女子的尖叫声。

他回头一看那女子已昏倒在地上,想到她之前的言语,就飞身过去扶起了她。对那黑衣人说:“我来跟你打,如何?”

“无需再打,师妹已赢。”说罢,那黑衣人便消失一片苍茫之中。

2

“公子,此女子万万不可带回,不知祸福啊。”王谷在一旁提醒道,如果太子真的把人带了回去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我自有分寸,先送她去医馆,待她醒来再作决断。”何流川亦知此人带回去跟父皇不好交待,也许是被她那打破桎梏的勇气打动了,毕竟他也是被困在了牢笼里啊。

“这姑娘似是伤到了头,至于伤的轻重,不好说,得待姑娘醒来才能大概知道情况。公子静候吧,桌上备有茶水,你们自便。”大夫说罢就走出外院去继续看诊了。

“王谷,今日就在此将就一夜吧,待她醒来便走。”何流川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三更敲响,何流川听到响动,看了看床上的人,她已经醒来。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说:“你既已醒来,我们便走了,王谷叫大夫过来。”

“哥哥,不要走,安安怕怕。”她突然伸出手拉着他的衣袖,并用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何流川有点不明所以。何流川扒开了她的手,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嘴抿紧,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这时大夫进来了,看了看她,摸着胡子沉吟片刻,说:“这姑娘可能是心里受过重创,现今头又受了伤,可能陷在那一段回忆里,把公子认成她哥哥了。”

“我不可能把她带走,不管她把我认成谁。”何流川知道自己把她带回去的结果,“王谷,我们走。”

雪花一片片掉落,何流川伫立在院子里。前面是无尽的黑暗,后面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喊叫声,“哥哥,哥哥,不要丢下安安,哥哥,不要丢下安安。”

“王谷,秘密安排她进京,我有打算。”何流川承认自己于心不忍了,不知为何,对她狠不下心。王谷看着这太子爷,无奈地叹了口气。

3

大半年后,太子回京,讲述遍访北岱国的感受及所遇问题,并提出相应对策,赢得满堂喝彩。

北岱国的太子府是设在皇宫外的,何流川一下朝就回了太子府处理政务,北边的叶芝国这几年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边境不大安稳啊。

管家敲门进来,说:“太子,您半年前安排进来的女人如何处置,我把她暂安排在离歌院里,您有什么安排,请示下。”

“王叔,我待会过去看看她。”何流川想了想,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虽然无什么交集,不知为何就是对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越想心里越烦躁,于是他直接起身前往离歌院。离歌院对于他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每一次和至亲好友分别他都会来这里休息一晚,整理心情。

走进离歌院里,何流川就看到她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院子里的树叶一片一片随着那秋风飘落下来,黄色的叶子铺满了整个院子,。她一身红衣,墨发垂地,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走上前去,“你在此看什么?”她回过神来,看到他时,楞了一下,眼里的情绪从惊讶到充满悲伤。

她哽咽地说:“哥哥,你说过要娶安安的,你一去经年,安安好苦啊。安安一直想你想你,一直穿着你爱的红衣等你,从白天到黑夜,白天我就在院子里等,夜晚我就在床上坐在窗子旁等。安安想念,想念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想念我们曾经的相濡以沫,哥哥不要再离开安安了,安安很乖,每天都不闹了,乖乖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哥哥不会再走了对吧。”

何流川看着她那殷切的眼神,心里莫名地很讨厌她把自己当成别人的感觉。

他正色道:“你给我听好,我不是你什么情哥哥,我是当朝太子,你若想着等他,便滚出我这太子府,我这容不下二心之人。”

他说完便转过身去掩饰他的后悔之色,心里懊恼,她是个病人啊,她若是能想起来现在的事情,恐怕就不会待在这太子府了。

她眼眶发红,秋风起,落叶旋,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就这样站在院子中,时间都似乎在他们之间静止了。

忽然,她身影一动,抱住了他。用小到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你是我的哥哥,你是,你不要否认,安安会害怕,安安等了10年,我没有摔坏头,我不是停在那段记忆里,你就是我哥哥。你只是,你只是忘了安安对不对,没关系,安安很乖的,我们慢慢想起来好不好。”

何流川看着紧紧抱着他不断抽泣的人儿,怒火中烧,这一袭红衣不是为他而穿,这拥抱大概也是他偷别人的。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盛,一把把她甩到了地上,扬长而去。

回到书房,何流川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赝品,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没有用膳。

戌时,管家来敲门请膳,何流川一声不吭。正烦躁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哥哥,你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炖了汤,管家送来了点糕点,你用一点吧。”

“进来。”何流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她进来。他看到她端着汤,头上贴着纱布,脸色惨白的样子,心里猛地一疼。

他心里知道她怕了他,她连抬起头来看他都不敢。他忍不住出声:“过来吧,把汤和糕点放下。你以后可以叫我哥哥,但是在前面加个字吧,叫川哥哥。”

卫晴安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笑了笑说:“是,川哥哥。只要你承认是安安的哥哥,安安就高兴。”看到她的笑容,何流川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过来一起用膳吧。”

她走过去,把糕点和汤放在桌子上,便站到了一旁,专心地打量着这个书房。“这书房真是巧夺天工呢。川哥哥真厉害。”

何流川听到此话,便也没有回应,只是吩咐了一句:“以后没事不要到书房来,书房不是你能进的。”说完,他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很短暂,他也不以为意。

卫晴安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赶紧低头望向他,说:“川哥哥,你是不舒服吗,安安要不要给你请大夫?”

何流川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何流川喝了两口汤,便上床歇息了。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了那红色的身影坐在门沿,看到他出来,忙问:“川哥哥,你醒了,身体是否还是不适。”

他心里涌现一股暖流,有多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即使关心也是那种虚与委蛇的。

那种关心不是因为他是何流川,而是因为他是太子,他是能给以后的他们带来利益的太子,所以值得付出那一两句话;因为是太子,所以连婚姻都是因为太子而不是因为他何流川的人格和才貌。

他又何尝能过平凡人的生活呢,他又何尝能够摆脱这个太子的桎梏的,甚至连试着去摆脱的勇气都没有。想想这许多,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没事,你先回院子里吧,我处理完政务会去看你。”

4

春秋飞逝,夏冬流走。太子府也没有纳妃,不管朝堂如何力争,太子的态度皆是不变。世人皆知太子府有一个红衣姑娘,太子待其如珠如宝,两人朝夕相处,日夜相伴,那姑娘却无名无份,无人知太子所想。

然而北风二十二年,太子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王叔,这是怎么回事,谁进过书房。”何流川震怒,边关大战在即,布防图失窃,无异于不战则败。十天之内,北岱过和叶芝国必然有战,布防图本应今日秘送往边关,如今却不知去向。

太子之位丢了倒是小事,边关将士身死沙场仍战败是大事。再制一张布防图是不可能,为今之计就只能他和参与布防的将军亲往沙场,亲自指挥。“王叔,备马,知会晴安姑娘,本太子要外出。”

“太子,晴安姑娘今晨出门尚未归来。”何流川的心顿时沉入了海底,是的,他怀疑她了。那刺痛的感觉又来了,这几年他的心脏总是偶尔传来刺痛的感觉,但是都没有这次严重。

他摇了摇头,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因为她倒下。他还要去边疆,如果此时倒下,丧生的是千千万万的众将士。“王叔,速去备马。”

议政殿里,皇上龙颜大怒,将军们面面相觑,太子独跪在大殿中央,“父皇,待儿臣征战回来,必然随您处置。”

皇上置若罔闻,回头道:“众将军听令,协助太子完成布防,太子为主将,尔等四位将军为副将。此战只可胜,不可败。胜,尔等领功;败,尔等提头来见。”

“是,皇上,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何流川赶回太子府整理行囊,他还是耐不住,问:“晴安姑娘可曾回府?”

“太子爷,未曾见晴安姑娘。”众婢女应。他心如死灰,他早已猜想,不敢承认,只有她能自由进入他的书房。一声川哥哥,唤去了他的爱和理智。

他为了让她安心待在府里,不娶妻不纳妾,为了让她过稍微平凡的生活,不求娶,开门禁。这些,原来她不在乎,她待在这太子府,原不是为了川哥哥,是为了开战时的布防图。

他怒火中烧前往疆场,看着那黄沙漫天,他知道安安在对面那座城里,与他为敌。

第一战,便见到了她,在城墙上,穿着她的红衣,薄唇微抿,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泄了。安安,你不战已胜,因为你偷走了我的心,何流川缓步走回阵营,心脏的疼痛越来越强烈。

回到营帐里,喝下一口茶,稍微压制自己心脏处的疼痛。当局者迷啊,当初怎么就让一个陌生女子贸然进入太子府呢,她害的是自己倒也罢了,她害的是北岱国千千万万将士啊,害的是千千万万将士背后的小家啊,今日起,她不再是安安,他也不再是川哥哥。

5

战场厮杀,北岱国国库充盈,而叶芝国破坏布防计划并未得逞。三战过后,叶芝国便败退百里。北岱国夺回国土,举国欢庆,此战还俘获了一红衣女子,众人不知此乃民间传言的太子的心头肉。

“父皇,让我亲自审讯吧,儿臣有事问她,待儿臣问完便来面见父皇。”何流川阻止皇上派其他人审讯,亲身前往。

何流川看到那坐在牢房角落里的红衣女子,心里的疼痛感越来越重,他缓步走向她,说:“你为何骗我,你知道我做了多少,从你偷走布防图那一刻起,可曾想过我们那五年的点点滴滴。原来,川哥哥是假的,但无论如何,你欠我一个解释。”

卫晴安挪了挪身子,说:“我死了你就解脱了,你觉得对我下不了手是因为你被我下了蛊。第一次我们相遇时,你送我去那个医馆那个大夫是我们的人,他在你们的茶水中下了蛊,下的是蛊卵。我的身体里有母蛊。我的任务原不是偷布防图,是要你的命。”

何流川突然大笑起来,他捂着伤口,大声嘶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安安是假的,一切都是有安排的,我在朝堂上倾尽全力不娶妻,给你你一直想要的平凡的生活,在你眼里都是工具都是笑话对吧?你以为我不知道蛊虫的存在吗?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我放下太子之尊,试图去感化你,试图让你和我真心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够狠心的,卫承安。”

“原来你早就知道,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不忍心对你下手,我下不了手,我爱上你了,川哥哥。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的爹娘在主上手里,我必须也一定要牺牲我的一切包括爱情来保住他们的性命。”卫承安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她深知自己对不起他。

何流川继续向前,缓缓用手指指向自己,说:“那么你看,用我去换他们如何,用我的命去换如何?”

“与你一起的五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五年,我没有想过用你去换他们,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卫承安痛苦地叫道

“你是没有想过用我去换他们,你不过是想用我北岱万千将士的命去换罢了。也许曾经我是魔鬼,我愿以天下人换你;如今,从你偷布防图那日起,我就是太子,愿以你换天下人。”何流川转身,背对着她,“从此以后再无安安,也没有川哥哥。你,卫承安,等着受死吧。”

何流川走出牢房,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北风二十二年八月初九,那红衣女子处死当日,太子拒出席。只有太子知道那剜心之痛,他爱她不是因为蛊毒,而是因为他们的心曾经那么地靠近,他不能原谅她,但是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朝堂之上,皇上因为太子功过相抵,何流川保住了太子之位,但是也失去了安安。

四年后,何流川即位,改国号为安川,即安定国家山川之意。只有何流川才知道,安川是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它既悼念着一个死去的人,也安抚着一个活着的人。

北岱国第五代国君,一生无皇后,每逢八月初九,皆身穿红衣伫立于皇城最高处,从朝到夕。民间有传闻,皇上此日泪炽宫墙,缅怀久逝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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