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脸已经变得模糊，声音早就忘了。
—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是十五岁那年盛夏
奶奶住在她的表妹家
我和哥哥开车去接，谁料哥哥公司临时有事
把我撂在那呆了三天
农村，要什么没什么。
—
我去车里取换洗的衣服，他迎面走来
阳光下那一头金发耀眼的很
黑色短袖，浅蓝色牛仔裤
眉眼间戾气很重，身上的压抑感压的人喘不过气
与那蓝天白云微风格格不入
小说男主的长相不为过，就是走起路来吊儿郎当
眼神里有些东西
—
饭桌上得知原来他就是姨奶的孙子
从前只在大人口中听说过
桀骜不驯，玩世不恭，打架斗殴，烟酒不离手
妥妥的小混混
—
晚上睡觉，屋子里连个风扇也没有，热的很
开着窗户，窗外蛐蛐的叫声屋子里听的一清二楚很吵，吵的让人睡不着
两个老人睡得倒是很香
姨奶的丈夫去世好些年了，姨奶自己单过，儿子和儿媳妇住隔壁院子
至于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就连亲生父母也对他嗤之以鼻
农村一般只有两个卧室，姨奶家就是这样
他自己住，我和奶奶还有姨奶一起住
好不容易刷视频刷睡着了，竟被尿憋醒
听到两个老人的喘息声，应该睡得正香的时候，还是不要开灯了
手机没电了，看着屋子里挂的电子表01:45
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漆黑一片，我一路摸着墙走到客厅，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了灯的开关
走向前去
就听“梆”的一声，腿磕到茶几上面了
我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下一秒就捂住嘴巴，生怕吵醒人
我痛的坐在地上，心里暗骂倒霉
突然灯亮了
“大半夜的你作什么妖！”
是他
“没找到开关，腿撞茶几上了”
他笑了，语气很欠揍
“你信不信外面猪都比你聪明”
这人也太没有礼貌了，果然和大人们说的一样
腿痛的我也懒得和他吵，但又不甘示弱，我声音很小的
“还不是你们这太简陋，屋子里连个厕所都没有”
“嫌破你可以走啊，没人拦你”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呆啊！”
“那你走啊”
“懒得和你吵”
声音太大怕把两个老人吵醒，我也没有继续和他刚，我低头看向腿，右腿膝盖下方五厘米左右的位置，青了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就在我即将要抱怨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药箱
是他拿的，这人虽然嘴毒但也不是没长心，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起来啊，磕一下磕瘫了？”
呵呵！果然本性难改，还真是好不过两秒
“疼，起不来”
他虽然一脸嫌弃但也没不管我，走向前拽住我的手腕，轻松的像是拎小鸡崽一样的把我丢到沙发上
喷完药后，疼痛感已经消失了一些，他一直站在我身边直到我喷完药，中途还不忘嘴毒，我一瘸一拐的走回卧室，两个老人还在熟睡，丝毫没有被刚刚的声音影响
刚躺下没两秒，客厅的灯灭了
—
第二天早饭，饭菜都端上了桌，就等他
磨磨蹭蹭
从我身边走过去，很香的洗发水味道，形容不出来，总之闻了很舒服
头发半干状态
“这孩子出落成大姑娘了，两年前我见还就这么高”
姨奶边说边用手比划
“这孩子我是越瞧越喜欢，不仅长的好看还礼貌，坐这里多文静！有…”
“没什么夸的就别硬夸”
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这人的嘴还真是。。。
—
吃完饭两个老人要出门挖野菜，我硬求着叫她们带上我
“外面太阳大！”
“你那腿还没好”
“等会儿你就后悔”
“哎呀，我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去可不能穿这一身衣服，外面那么晒，你这又漏胳膊又漏腿的可不行”
我穿的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黑色短牛仔裤，确实不太行，可昨天从车里拿出来的是一套睡衣和两条裙子，如果穿裙子那不是更不方便。
“我只拿了两条裙子，没拿其他衣服”
“姨奶这有衣服，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穿姨奶的！”
姨奶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带有蓝色小碎花的短袖衬衫和一条和衣服差不多图案带有灰色碎花的阔腿裤
我穿上后除了衣服有些宽松以外其他的都刚好，我站在镜子前上下打量，镜中的我一头利索的高马尾，接着转向奶奶
“好看嘛？”
“好看好看！我们家小芷穿什么都好看！”
“二姐你别说，这孩子穿这衣服还真挺好看，乍一看还有点像你年轻的时候呢！好看！”
还没等我自恋
“好看什么呀，跟个小村姑似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没有啃完的苹果，说完又咬了两口，后悠闲地栽进沙发里，弄得好像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我心想这人不作会死？长得一副欠揍样
—
路上
没涂防晒没带伞，我感觉自己要被晒化了，不一会胳膊上就开始有些泛红
我对紫外线过敏，但只对十分强烈的紫外线有反应，一般情况下不会有症状，谁料到今天的阳光会那样足。
我赶紧走向前装作只是有些热的样子对奶奶说
“奶奶外面太热了，要不你们先挖我回去啦！”
“你看，我就说不让你来，就是不听”
姨奶放下手中的野菜，站起来对我说
“你回去能找到路吗？要不姨奶送你吧！”
“不用，我记得路”
回去的路上，我脚步很快，凭借着大脑里的记忆应该是没走错。
走了不久，皮肤上的泛红越来越明显了，我加快脚步，谁料竟遇到了几个混混
“谁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知道，不过长得挺好看”
我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吹口哨，那男的上前就拽住我的胳膊向我索要微信
我心想，穷乡僻壤的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挣脱之际
余光看到他在向这边走来
他似乎也看见了我，向我这面走来
看见我满脸都写着救我的样子，他大抵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居然笑了，但看到有人拽着我的手，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几个人看见我的眼神不对，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周野？”
刚刚拽我手的男孩有些诧异，瞬间松开了我的手
他站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
“看什么，过来啊！”
我走到他身边
男孩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了，多了几分忌惮，刚刚对我的那份凶狠和不耐烦也收了回去，紧接着换了一副笑脸
“好巧啊！周野”
是的，他把我救了下来
回到姨奶家，向他要了生理盐水，冲洗后皮肤上的泛红淡了好些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边垂头丧气的我一脸嘲讽
他替我解了围，按理说我应该感谢他，可一看到他那副欠揍样，就又不想理他
嘲讽就嘲讽吧，竟还笑出了声
哎我这暴脾气
“很好笑吗？”
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蠢”
他边笑边说，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带有些痞气
—
两个老人下午两点多才回来，挖了满满的两大袋野菜
吃完晚饭我躺在沙发上，不知怎的竟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两个老人的身影，坐回沙发上拿起手机19:52
打开了客厅的灯，坐在沙发上扫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都很复古，准确的说就是旧
视线落到茶几下一张边角微微泛黄照片上，貌似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姨奶和一个爷爷，大概就是姨奶的丈夫坐在两把红木椅上，笑容很灿烂
两个老人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没猜错的话那正是姨奶的儿子儿媳
女人手搭在姨奶的肩膀上，男人手搭在姨奶的丈夫肩上
两个老人身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六七岁样子的男孩
男孩穿着校服，胸前还有条半散开的红领巾，手上比着耶的手势，脸上尚未褪去的稚气，显得有些可爱
应该就是他了，没想到他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现在怎么就长残了呢，既嘴毒，还凶巴巴的
背景是一棵杏树，看样子应该就是姨奶家后院的那一棵，照片里一家人其乐融融每个人都笑得灿烂
我习惯性的翻动照片想看看背面，还真有字
“希望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永远开心”
写的歪七扭八的，笔墨都已经有些晕染了，但尚且还能认出来
文字的右下方还留有签名——酷酷的小野
差点笑喷，什么非主流签名
还没等我缓过神
突然灯熄了，什么情况？
以前就听说农村隔三差五就会停电，我不会这么幸运，中奖了吧！
怎么办？听说停电了就要点蜡烛，可蜡烛在哪？姨奶又不在，他应该知道
可想起他那副德行，就不想和他说话，不然他肯定会嘲笑自己胆小
最后抵不住内心的恐惧，还是去敲了门
敲了半天都没回应
“你不说话我开门了啊”
我轻轻的推开了门，借着月光看见屋子里没有人，人呢？
关键时候不在，没事的时候最能凑热闹
窗外已经黑透了，此时我才发现不对劲，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从前恐怖片里的种种画面
这个时候要是沙发后面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肩上，空气里再回荡着我的名字
“韩…芷！韩芷……”
空气凝固在这一刻，我身体打了个冷颤，客厅后面的厨房里突然传出“砰！”的一声，我心头一颤，身体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此刻气氛诡异到极点
我冒了好些冷汗，心想怎么还不回来人，人生地不熟的我又不能出去找
脑袋一热，才想起给奶奶打电话
铃…铃铃……
东屋里发出声响，没带手机
心灰意冷的我不敢开手电，我这个人很奇怪，一个人的时候越是有光就越是恐惧
反倒是暗一点好，这样至少我看不到别的东西
黑色代表未知，往往人对未知的东西最为恐惧
我后背发凉，干脆闭上眼睛
自己就是犯贱，越是这种时候越爱自己吓自己
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盘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闭，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没几分钟腿就麻了，但又不敢动
屋子里静得可怕，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的清楚
气氛紧张又诡异，好像一切都是算好的，赶得那样巧，这不就是鬼片里的情节吗？
忽然一阵风吹来，沙发正对着窗户，风吹在身上我又打了个冷颤，从脚趾到头皮像是有一万只小虫爬过，麻酥酥的
我依然紧闭着眼睛，死不张开
突然
瓶子滚落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大概是茶几上的空矿泉水瓶被风吹到了地上
这一声在此时静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好像那瓶子没有撞到地上而是撞到了我的心上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开始止不住的下流
两秒过后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似乎比刚刚更静
又是一个恐惧的高潮，衬衫似乎已经被汗水浸透
门忽然开了，声音很响
我下意识的双眼紧闭
“啊！”
“作死啊你！”
这声音，不是鬼！
我赶紧睁开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丢开抱枕，边喊着边跑去门口抱住了他
“周野！”
他显然一惊
“疯了吧你！”
我不管他怎么推我，就是死死的抱住他，我哭的特别大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你怎么…才…才回来啊！”
我埂咽着说
“怎么了你？哭什么，怎么不开灯？”
看到我这样子，他语气温柔了些
“停电了，姨奶和奶奶都不在家，我又找……找不到蜡烛，刚刚吓死我了！”
他拍着我的背
“好了，别哭了，我去找蜡烛”
他翻到一根蜡烛，点燃后放在了茶几上
我的心平静了不少，刚刚的恐惧也退去了大半
心一静下来我就开始后知后觉，刚刚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妥，可那也是情急之下啊
“行了，蜡烛也找到了，你呆在这别动，我去后院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看着他要走我下意识的拽住他的衣角，用着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你别走！你别走行吗？我害怕！”
“好了，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后我就后悔了，刚刚用那种语气求他，简直太丢脸了
—
那一晚我做了好些噩梦，梦见推开门的不是他，是鬼，后来他为了救我被鬼吃掉了
还好，是梦
还好，是他！
隔天吃完早饭姨奶和奶奶就又出门了，听说是后院有老人病重了
午饭也没有回来
一早醒来我就心里别扭，总觉得昨天自己的举动太丢脸了
“喏！看你那样别渴死”
塞进我手里一瓶玻璃瓶的汽水，橙色的橘子味，还是冰镇的
没有空调，没有酸梅汤，能喝到一瓶冰镇汽水也还不错，总比没有的强
我喝了两口就放在了茶几上，色素重，又容易发胖
“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摆什么大小姐架子？”
“色素太重了”
—
“小芷啊！我们今晚可能还会晚点回去，晚饭你和小野就凑合一下，你姨奶说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要是不会用电器就让你哥哥给你煮”
我哪会煮那东西，平时在家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厨房都很少进
—
下午四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
中午没有吃饭，此刻肚子饿的不行
到厨房看了眼煤气罐，发现对于那东西自己是一窍不通
还是不要随便弄了，那东西那么危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遭了
这个周野，每天都去哪疯啊，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咚！手机弹出信息
“今晚出发去接你和奶奶，大概明天下午到”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
“你怎么才回来”
“哎！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他一进门就站不稳的栽倒在地，还好被我扶住
他顺势靠在我身上，头也倒在我肩膀那里
一瞬间闻到他身上很重的烟草和酒混合的味道
—
虽然他又烦人，又嘴毒，但看在他帮我两次的份上，我就尚且先原谅他了
毕竟我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对吧！
“起来，把这杯茶水喝了”
没找到蜂蜜，只能冲一杯茶水，有助于解酒，缓解头痛
从前哥哥每次出去应酬喝多回到家，妈妈都是冲一杯蜂蜜水给哥哥喝的，没有蜂蜜的时候就冲茶水
“快点啊！”
我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他一把我拿着茶水的手推到一边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还没等我开口
“我告诉你我周野……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原谅你！”
“你喝多了，快点……”
“是不是连你也看不起我！”
这猛的一声，把我吓一跳
“我没有看不起你，快别墨迹了，赶紧把茶喝了吧！”
说着我又把茶水拿到他嘴边，他又一把给推走了，险些没有洒出来
我刚要开口问他想干嘛，他就一下倒在了我身上，我赶紧把茶水放到茶几上
他生怕我跑了一样，一把搂住我的腰，且搂的很紧，把头埋在我肩上
忽然我感觉到肩膀上一股热流，他哭了
有些抽泣，我有些不知所措，此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怕奶奶回来撞到这一幕没法解释，什么明天就要离开，什么他很嘴毒，什么自己还没吃饭
一切的一切通通抛之脑后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
“内个，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我不会安慰人，平时也很少安慰别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别人围着自己转的，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哽咽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明明很听你的话啊！为什么……又不管我？”
他哽咽的我有些心疼，我也不说话，就那样拍着他的背，不一会我的肩膀就湿透了
他似乎有着太多的委屈，竟哭的像个孩子
平时那么凶，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一直重复着
“我明明什么都听你的啊”
“为什么不管我”
一句接着一句
过了一会儿，应该是哭累了就睡着了，但还是紧搂着我的腰，我废了很大得劲才把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搬下来
想着让他躺在沙发上睡一会，谁料他的手挽着我的腰突然往后一仰，我重心不稳也随着他倒了下去
倒在了他的怀里，我瞬间心跳加快，我从来都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看着他眼角那里微微泛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就想起他刚刚那副委屈的样子
原来他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白天对什么都很淡然的样子，原来只是他脆弱内心外，包裹的一副躯壳
他的睡颜很好看，很安静。
—
“奶奶和你姨奶今晚不回去了，要在这守夜，你在家早点睡啊小芷！”
“害怕的话就开着灯睡吧”
—
他醒了，眼神还很迷离，看样子是还没醒酒
我赶紧趁此机会把茶递给他
“快，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他直直的看着我，仿佛没听到我刚刚的话
我把茶递到他嘴边
“给啊！”
他把嘴放在杯沿，大口大口的喝着，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我，就那样直直的
喝完了倒头又睡，给他盖了一条薄毯
我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也快睡着了，是想等他醒了叫他回他房间睡，喝多了还躺在沙发上睡肯定难受
十点多，醒了
听到他的咳嗽声，我立马清醒了
他揉着太阳穴
“好些了吗？”
最开始他眼神中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清醒了，看样子是醒酒了
“你怎么在这？”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伺候他半天，到头没混来一句好话，真是个白眼狼！
“那小少爷觉得我大半夜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丢下一句话，我就起身回房间了
不一会儿
“你吃饭了吗？”
“厨房那东西我都不会用”
—
厨房里
他嘴里叼着烟，眼睛被烟雾熏得微眯，手里拿着勺子在锅里来回搅和
“算你还有良心”
“别在这给我捣乱，回屋等着”
我嘴里咬着饺子，这一下午可把我给饿坏了
“你不吃吗？”
“不吃”
“哦，对了！你家有蜂蜜吗？”
“有，你要干什么”
“你要是还头痛的话，一会睡觉前冲一杯蜂蜜水喝，就不痛了”
“吃你的吧，瞎操心！”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白眼狼”
“你说什么？”
我低头吃饺子，不再说话
吃着吃着，我就想笑，想起刚刚他那副样子，又心疼又好笑
“吃啊！笑什么？”
算了算了，告诉他，他那么爱面子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没有，饺子好吃”
—
走到客厅，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那样专注，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然后散在他脸旁，配上他的侧颜，迷离又有些悲切
—
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因为房间热，也不是因为害怕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可真的想到明天要走心里竟空落落的
脑袋里又浮现出那些画面
他趴在我肩上哭，我被他拉扯倒在他身上，喝茶水时他看着我的眼神，和他坐在沙发上烟雾缭绕在他旁边呈现出的悲凉感。
“哥哥说今天下午就到，奶奶你待会收拾下东西吧！”
我说完这话显然他的动作顿了顿，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
奶奶和姨奶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两个老人言语里净是不舍
我平时不太喜欢穿裙子，可没办法只带了两条裙子
我挑了一件其中混有汉元素的过膝长裙
姨奶把我及腰那般长的头发，编成了一个蜈蚣辫在脑后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我走到他面前
“好看嘛？”
他瞥了一眼
“就内回事儿吧！”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神不会说谎，更骗不了我，我心里暗笑了笑
我坐在他对面，看出了他似乎很疲惫
片刻
“我下午就要走了”
“嗯”
“就嗯啊？”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这人可真是”
后半句话我很小声
“还是喝多的时候可爱”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真是喜怒无常”
他没说话，我打破沉默
“我走了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他愣了愣，接着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眼神有些闪躲的避开我看向某处
“今天走，明天就忘了”
—
“小野快起来送送你妹妹她们”
“又不是找不着路”
“这孩子！”
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送我们到大门口
姨奶和奶奶走在前面，哥哥在车里，我和他走在最后面
“你……下次别喝那么多酒了，不然喝醉了可遇不到我这么善良的人给你煮茶”
他不说话
我也没有打破这片宁静
夕阳照在他脸上，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脸上还是那副不屑，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
是，他还是那么风华正茂。
“你…穿这裙子挺好看的”
“啊？什么？”
“……”
他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
坐上车，摇下车窗
两个老人最后嘱咐对方几句
“姨奶，我们走了，再见！”
我向姨奶摆着手
最后一秒目光落在他脸上，他也在看我，我们对视上，下一秒他转身进了院子，只留下了凌厉的背影
一秒钟，短暂又漫长。
摇上车窗，说了再见就是真的再见，不会再见的再见
—
路上我异常的平静，奶奶和哥哥聊天我也不搭话
就只是静静的望着车窗外的夕阳，光照在脸上很温暖，很祥和
走的还是来时那条路，仅隔了两天心境却大不相同
我要对这个地方，这段记忆说再见了，准确的说是对他
再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两年后
——
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总渴望在大人嘴里听到点儿关于他的消息
那些上课走神的瞬间，有三分之二都留给了他。
如今好不容易淡忘了，为什么又要让我想起来？
可我真的忘记了吗？并没有
听到他消息时，内心还是雀跃的，尽管我都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我渴望在别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可是他啊，太不给人留后路了，我再未见过与他相像的人
——
两年后的夏天，我十七岁，上高中。
学校离家很近，午饭便在家解决
饭桌上
“听说四姨家的那个孩子犯了错，正等着判刑呢！”
“因为什么呀？要判刑那么严重？”
“在外面打架，好像说是捅了人”
——
十八岁
捅了人，面临判刑。
他还是没能上岸
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迷途知返
他还是为他的一意孤行付出了代价
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其实，还挺遗憾的，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想在那年夏天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和他正式的打个招呼
“你好，我叫何芷！”
——
“A食堂附近的小卖部上新货啦！快快快陪我去看看！”
“你不是不爱喝这种色素重的汽水吗？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摆什么大小姐架子！””
校内梧桐树的绿荫下，还是两年前他夸好看的那条裙子，他恐怕再也不会知道，他那句小心翼翼的夸赞，我听的一清二楚。
谨以此书纪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