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着手，好半天才说道，“我……我帮你背着吧。”
哑巴回过头来笑着，樱桃红嘴，玉粳白露，把箩筐卸了下来交给陈青。
陈青跟在哑巴身后，总是似有似无闻到她身上的香味，秀发也偶尔撩过陈青的脸。陈青背上背着满满当当的玉米，他却觉得像是背着满满当当的幸福，跟着哑巴回家去。
可惜他没能再进入深沉的睡乡，周遭有人踹了他一脚。他一下子惊醒，被人踹中的腹部隐隐作痛。
“你们干吗？”陈青蹿得老高，但是马上意识到对方有两个人。
“陈大少爷？”陈青堆起了笑脸，勾着腰望着站在后方那肥胖的身子，视线刚好落在陈大少爷的肚子上。褂子上的绣图被撑得变了形，他仿佛瞧见那油腻饱实的肠子在肚皮里像蛇般蠕动，层层堆叠。
前面站着那一位，则穿着黑衣，罩着半边脸，跟毒死陈麻子那伙人一样的装束。
陈青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我就是巡更经过而已，马上走，马上走。”
他弯腰想拾起掉落在地的水烟和梆子，黑衣男子却一脚将他踹飞。陈青的身子撞开了门，骨碌滚了两遭，才停了下来。
陈青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似的，他这辈子还未遭过这样的力度。
“陈大少爷，有话您吩咐就成，干吗动怒呢？”陈青喘着粗气，挣扎着退后。
黑衣人开口，“陈大少爷叫我帮你长长记性，教你一个道理，什么事情都要糊涂了过去，不然可能性命不保。明白了吗？”
陈青赶忙应道，周身疼得厉害，只能爬着出去。
内堂里传来了开门声，哑巴被刚才的声响惊醒，惊慌地从内室里跑了出来。穿着件薄薄的褂子，身形消瘦。
陈大少爷神情微动，从陈青身上跨了过去。陈青低着头不敢动，只闻见他胯下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忍不住回头看，只见哑巴被陈大少爷逼向墙角，两手紧掐着胸前的扣子，两双小脚在发凉的地上走着。
哑巴的眼神在陈大少爷与陈青之间反复穿梭，更多的时候则是停留在陈青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像把勾子直勾勾望进他心里。她每退后一寸，陈青就疼上一分。她在乞求他——救救她。
他看见她的褂子被撕碎了，撕碎的那一瞬间，像是撕碎了哑巴整个人，因为里头的红肚兜红得刺眼，像是血染成的。他想起在玉米地里，他走在她后头，心里头满当当，她似他心里的宝。
他疼得周身发抖，耳朵里陈麻子的哀鸣声不知何时尖锐得像是要刺破他的脑子，他挣扎着起身。
“陈大少……爷，所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强抢民女的事，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毒杀人的事，人命关天，我想县太爷不会不管。”
陈大少爷依旧没停下动作，黑衣人上前给了陈青一脚，“如果你走不出这个大门，县太爷永远也别想知道是谁杀了陈麻子。”
陈青强装镇定，咽了口气，“你们如果杀了我，你们是要说我巡更时被鬼抓走了，还是被人毒死了？”
“娘的，狗杂。”陈大少爷骂了一声，陈青瞧见他抓住哑巴的头往墙上撞，“居然敢咬我。”
哑巴脸上血色全无，后脑勺的血顺着发丝，淌过她细腻的肌肤。陈大少爷再一次抓起哑巴的头，可是突然像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似的，只见他不断用手抠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得铁青。哑巴终于得以从铁钳中挣脱，整个人惊恐万分，跌倒在地。
陈青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发生了这种事。只瞥见身旁的砖块，随手抄起，眼疾手快地扔往陈大少爷。
“砰”，砖头随即在陈大少爷的脑袋上碎成渣渣。陈青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准头这么好。
“娘的，”黑衣人也抄起砖头，往陈青脸上砸来。
陈青本能用手架开，砖头直愣愣砸在他小臂上。他感觉骨头好似“咔嚓”一声断掉了。
“大少爷，你没事吧。”黑衣人转头扑向陈大少爷。可是一瞬间，像被人绊住了脚跟，整个人摔了出去。陈大少爷则成了一摊烂泥摊在墙角，喘着粗气，脸色涨成绛紫色，裤兜那儿湿了一片。
“少爷，我看是撞鬼了，咱们走吧。这人家都说，更夫容易撞鬼，看来是今晚跟着他一起撞鬼了。”
陈大少爷神情紧张，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