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时间充裕,和擦鞋女孩是故人重逢的感觉,一边坐下想和她好好聊聊,一边推辞着茶水。
女孩不理会我的客气,走到旁边玻璃柜前,柜子上有一摞纸杯和两个茶壶。“周哥别客气,我也不单独给您沏茶,这边的茶水,就是给客人们免费预备的,服务嘛,呵呵。”
她想的真是周到,在大城市打拼几年,眼界果然不一样了。女孩用左手端起茶壶,右手带着白手套,半握着扶着纸杯。
倒满之后,换成左手拿纸杯,右手依然半握扶着杯子。我寻思着,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讲究,右手一定是又拿物品又拿钱,于是戴上手套保持卫生。
“周哥其实我一直记得最后一次看见你,是给那对母女俩擦完鞋。”女孩坐到我面前开始给我讲述。
“那个妈妈说话很不中听,但我也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被气跑。本来,擦鞋也不是什么很体面的工作,我其实早就想去南方闯荡闯荡了。正好那会有个老乡在替深圳的一个工厂招工,找到了我。
那个工厂是做电子零件的,都是流水线作业,只需要培训几天就能上岗,厂里管食宿,对于我来说,条件已经很好了,能省下一大笔生活开支。除了基本的工资,还有计件奖金,所以大家都主动加班,多干就多得。
最忙的时候,我每天只睡4个小时,除了吃饭就是干活,当时还没想着开店,就想着能给弟弟攒学费,给老家房子翻翻新,每天就可高兴了。”
“那你这几年,可真是太辛苦了,开这个店,也得投不少钱呢。”想着这个娇小的女孩没日没夜地干活,我甚至有点心疼。
“这个店...”话没说完,有客人进来,是来取鞋的。“周哥你稍等啊。”她站起来到一个多格柜里拿鞋。这时,我看见女孩一直半握着的右手展开了,无名指和小拇指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客人走了,我的目光再没离开过她右手。女孩发现后,反而举起来摇了摇。“这个店,其实就是用这2根手指换的。”
女孩见我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微笑着继续给我讲:“前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我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干着干着就迷糊睡过去了,然后感觉右手忽然凉了一下,吓醒了。
真的,当时都没觉得疼。当我看见被机器切下的两根指头,才感到撕心裂肺地疼。然后我就昏过去了。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
她回忆着,又继续道:“珠三角地区工厂多,每年有很多人手指伤了断了,所以那边的大医院,有专门的手外科,医生水平很高。
本来我也希望能把手指接回去,但我手指在落地前,又被机器碾了一下,变形很严重,拿到医院时,神经完全坏死了,接不上了。
医生虽然没能保住手指,但是把剩余的骨头和神经修复的很好,完全不会影响其他手指的功能,我已经很知足了。
工厂老板是个好人,在医院的费用,工伤保险不够支付的,他都帮我出了。出院后,我也没法再回工厂干活,除了常规的补偿,他还额外给了我一点钱。
医生说,可以给我做2根假肢,至少今后会比较好看,还可以代替一点点最基本的功能,但那个费用,我实在承担不起。我就咬牙决定不要了,还好不是拇指和食指。”
“然后你就回来了?”她的讲述,让我出了一后背冷汗,我恍恍惚惚地问了一句。
“嗯。我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把伤彻底养好了。爹妈让我赶紧嫁人,可我不甘心就这么待在村里,想来想去,我想起了老本行。
再干,肯定不能再像过街老鼠一样看见城管就跑了,我就拿出全部积蓄,好好地考察了一番,开了这个店。开张半年了,生意还不错,我还雇了个员工呢。”
看着女孩自信骄傲的面庞,我的鼻子很酸,眼圈可能红了,幸好有眼镜能挡住。我发自肺腑地对她说了句:“你真是太坚强,太优秀了,真的很佩服你!”
“哈哈,哪里哪里。”女孩笑着说,“优秀差的远,坚强我倒是还行。你知道吗?周哥,我在医院里第一次醒来看见少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时,哭的可伤心了,但我真的,只哭过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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