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年九月一日,林西以极其侥幸的分数踏入高中,她生生踩踏着那些嘲笑,讽刺,中伤过她的面孔昂首向前,她骄傲的在这场赌上信仰的自由搏击战场中胜利归来,尽管她面对的,是她熟悉的人群,甚至有着血脉至亲的人,可她,也绝不认输
一六年十一月三日,林西的作文本上一行红色的字体醒目的可怕“美文摘抄,记得背会”,她忽然想起老师上课说有人抄了作文还敢交上来,林西拿本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了,难以言状的羞辱感蔓延上大脑,她理直气壮的告诉那个胖胖的老师她没有抄,却清晰的捕捉到眼镜后面的瞳孔里的怀疑和不耐烦,
“我从不抄袭”
“哦,知道了”
“老师,您不该道歉吗?”
老师瞪着林西,呵斥她不尊重老师得寸进尺,林西却一度僵持毫不退让,最后以林西写三千字检讨结束
林西扔了笔不肯写检讨,她觉得是在玷污自己的文字,她固执的只想要一句对不起而已,却被扼杀在为人师者的尊严里,“原来自己,从未赢过”,林西自嘲的笑了笑,把头埋在膝盖里,鼻头微红了才肯抬起
一七年四月五日,林西坐在商场的直梯上,她看着脚下奔忙的蝼蚁般的人群,被纵横的大路高楼划分成渺小的被复制的旗子,千篇一律的活着,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要活成这样,世俗太丑了,绝对不是自己要走的那条路,直梯在短短几分便稳稳的降至底层,从狭小的直梯中走出来,扑面而来的喧涌人群和吵杂声音,让目光有了一瞬间的短暂清明,林西忽的想起,原来自己,也在这世俗里活着,多可笑
一七年六月,林西的文字开始被人喜欢,她满腹愉悦的游走在或生涩或阳光的文字中,忘了所有的伤痕,直到——期中考试退步,所有人都指责着她的不务正业,辱骂着她的热爱,她在刀光剑影里勉强站直了身子,用脊背为她的文字抵挡住了所有伤害,自己却心疼的不断舔舐伤口,林西怒视着这群野蛮的刽子手,像被触及逆鳞的龙,昂着骄傲的头与这个衍生她的世界对抗,绝不低头,于是她作为一个反抗者,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坏学生
一八年二月九日,她被告知再也不能写文,他们没收了她的手机,撕毁了她的稿件,将其放在高高的蒙尘的箱子里,他们要杀死林西的梦想,妄图用以去解救她逆反的灵魂,林西只想笑,却笑着笑着开始哽咽,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以爱作束缚的枷锁,被蒙尘的思维欺骗,做了世俗的囚徒,却依旧可笑的高高举起善意的旗帜,让林西不得不屈服这个不可违背的世界,是圣人也是魔鬼,是被抹杀了脊梁的傀儡
世界是个庞大而又专横的独裁者,人们都活在钢铁戒律而又肆意荒谬的光影深处,软弱匍匐,而她——林西,偏就是个骨子里浸透自由意志的战士,绝不投降,在千百次抵死厮杀的间歇,她始终孤军奋战,没人为她吟唱战歌,也没人帮她拾起破碎的盔甲,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所有困窘,痛苦,和不被人懂的悲哀,千百次战败后压抑的情绪像是咆哮的巨兽,嘶吼着要冲破血管,自喉咙处野蛮的宣泄出来
于是她跪地却昂头,喑哑着嗓子低声吼 着说: 我不爱你,我不想活着
“我不要输”
“我林西,永远不会屈服”
一八年二月十三日,林西开始策划一场盛大的死亡,她要向这个被她厌恶也从未善待过她的世界提出最后的战役
“你杀不死我,我绝不低头”
一八年四月十三四,林西坐大巴去了海滩,平静的海像是她梦里的伊甸园,她缓缓走入海中,起伏的水漫过她的腹部,腰线,锁骨,她不想停止,她只想沉睡在海洋深处,七窍被还未深压的海水冲击着, 震痛耳膜的嗡嗡声瞬间攀爬至大脑,知觉被疯狂的渗透吞噬,身体不顾礼仪先大脑一步反身游回,不断接近海滩,林西不想死,她骨子里的怯懦在一瞬间排山倒海的袭来,在她躺在岸边大口呼吸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她做不到以肉体和灵魂同时战斗,她的肉体属于这个世界,她就必须被同化
林西狼狈的逃亡在人迹罕至的深夜,衣服上的水迹在午间太阳的暴晒下早已蒸干,卖水果的胖大妈微闭眼在躺椅上摇着扇子,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牌子还是亮着,也依旧是寥寥无几的顾客,巷口的麻辣烫小摊在昏黄的灯光里冒着白气……一切都平常的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曾经——至少是她以为的——和她对峙的世界,对于这个曾张狂宣战又溃败逃离,而今又冒然闯入的人充耳不闻,像是早就预知到她会屈服一样
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无可厚非,他们确信她不会赢,终究会屈服于这个世界,故而单单当她是一个不乖的孩子,却不曾想过她怎样颠覆,渗透,改变过自己的灵魂与信仰“可是啊,这都不重要了”林西摇着头苦笑着说,路灯把影子拖曳成长长的线条,林西孤零零的走着,像极了一个失去灵魂长久漂泊的躯壳
推门而进的时候,她便封闭了自己的五感,迎接她的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问,林西沉默着听完,低着头走进卧室,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妄图温暖被杀死在海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