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跟班主任要来的通讯录,找到了可儿家的地址。
我走进那些低矮的房屋,可儿正在洗东西,她高高地扎着马尾,脸上不加修饰,有几分憔悴。
她仿佛早就知道我要来一般,一点都不惊讶,将我迎进屋里,狭小阴暗的二居室,一间房里躺着她的爸爸,她说:“我爸爸已经躺在床上五年了,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醒过来。”
可儿的房间里干净整洁,挂满了奖杯奖状,我仔细一看全都是与舞蹈相关。我看着她穿着芭蕾舞裙的照片问她:“你不是说,你不会跳舞吗?”
可儿突然间沉默了,我看着她,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她缓缓地开口道:“一尘,是我骗了你们,其实在高三之前,我一直都是学跳舞的。”
“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艺术生,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考进北舞,我也相信我有这个实力,可是我的人生就被一场车祸改变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了大雨,我没有带伞,其实我家并不远,走七八分钟也就到了,我爸带着伞来接我,就在横穿马路的时候,发生了车祸,我和爸爸被撞倒了,可是那辆车却连停都没有停,就这样走了,那条路人很少,后来是一辆路过的车救了我们,把我们送去了医院。车祸发生的时候,爸爸护着我,他成了植物人,而我,也永远丧失了跳舞的资格。”
“我们打过官司,可是肇事者家里有能力,把它压了下去,判给了我们主要责任,赔了十万块钱就消失了。十万块,杯水车薪,我们卖了房子卖了车,负债累累,沦落到如此地步,都拜他所赐。”
“我记得这张车,死都忘不掉,车牌号上的每一个数字都烙在我的心里,所以上大学的时候,我一见到他就认出来了。”
我哑然失声,过了好久才问出一句话:“是阿信?”
可儿的声音里带了压抑的哭腔,“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我要毁了他。”
我问:“你就那么笃定是他?”
可儿说:“我不是没有心存幻想,我问过他,他说,这张车是他爸妈送给他的成年礼,除了他谁也没开过。”
最后,可儿说:“我也拿到了我该得的东西,也伤害了他,就此两清,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四
后来,阿信和家里和解了,虽然丢了学业,但还不至于那么狼狈。他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娶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女生。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得成熟稳重。可儿带走了他的钱,带走了他的心,也带走了他的冲动和浪漫。
婚礼那天,我看到了他的红色奥迪,他把它赎了回来,他的表弟在一边和别人吹牛,“这张车刚买来的时候,我就试过,背着他偷偷开了出去,后来被发现了差点没跟我断绝关系。”
有人问:“是怎么被发现的?”他的表弟哈哈一笑,说:“雨太大,不小心撞了人,后来一查就被发现了呗·······”
我忍不住,将手里的酒,倒了他一头一脸,转身就走,将他的谩骂留在身后。
可儿,你看,这世上的一切多像上帝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我们活在梦里,活在雾里,活在一切的自以为是和不自知里。
六
我记得可儿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棵树爱上了马路对面的另一棵树,我问她,然后呢,她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不可能的事,开始就是结束。
我也记得两年前的那个雨天,阿信问我说:“你知道放弃一个爱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我没有说话,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像一把火,烧了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看着那些残骸和土灰的绝望,你知道那是你的家,但已经回不去了。”
此后深海无鲸,林深无鹿,这世间你不再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