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也无。”王子摇摇头。
“可惜。”我也摇摇头。
“塑料鱼性格比较古怪,大概是合成橡胶的缘故。”王子继续说。
“不过骨子里倒也不坏。”我忙替塑料鱼讲好话。
“勉强算得上诚实。”真好,王子也认可塑料鱼的某些品质。
于是王子继续读字典,我则任思绪沉浸在旧日的河流里。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季傍晚。天气炎热到让人怀疑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融化在路上。回到家后,母亲照例端出微波加热的食物,只不过从“好滋味塑料牛肉丸”变成了“好滋味塑料鱼” 罢了。
“快趁热吃吧。”说着母亲坐在了电视机前,看起了搞笑艺人的节目(不明白“效率组织委员会”在取缔了音乐和诗朗诵节目时,为什么不顺手把这类不知所云犹如残渣的节目也一并取消)。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拿起了手中的筷子。
“唉。”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而,周围并无任何可以被称作异常的状况。母亲依旧呆呆地望着电视,不时发出干巴巴的笑声。桌子沉默不语。窗户也睁大无辜的双眼,表示不知情。莫非是天气太热,导致了某种幻觉?
“不是幻觉来着。”
我正暗自猜测着,突然听到这句。
这声音很轻,就像有人在耳边喃喃细语。然而却很真切,的确绝非幻觉。
然后,我的目光就落在了餐桌上的那条鱼。鱼自然好端端呆在椭圆形的白骨瓷盘子里,那艳红的塑料鱼浑身上下充满着廉价的意味。似乎是在为这份廉价作注脚,旁边竟还有朵人工意味浓重的塑料花(自然是厂家赠送),何苦非要这样祸不单行!千篇一律的番茄酱汁被淋在千篇一律的塑料鱼上,真真是苦不堪言。然而,那好像涂抹了劣质口红的嘴却正在一张一合,似乎在试图吐出一个泡来。自然,泡泡一个也无,就连唾液也未曾看见一星半点——塑料鱼嘛。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聊聊天吧。”鱼嘴继续一张一合。毫无疑问,声音的确出自鱼的内部。
我想那一刻我的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绝不骗人!我抬眼看了一眼母亲,母亲正因什么而大笑着,对这里的古怪情形一无所知。我想发声求救,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只能徒然地一张一合。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一条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塑料鱼。”鱼安慰似地讲。
自然,会讲话的塑料鱼也好,能唱歌的塑料鱼也罢,其本质都只能是塑料鱼而绝非其他。纵然其形式稍微不同,塑料鱼的核心却依旧存在。既然如此,想必的确不会有危险。于是,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对它的提议表示了赞同。
“想做一条真正的鱼来着。”鱼呆呆地望着窗外讲道。
“不赖。”我随口敷衍道。
“不觉得这样被端上来是莫大的耻辱?”鱼却很认真。
“不想被人吃掉?”大概资质愚钝,并不太理解这样的心情。
“是不想被当作一条塑料鱼吃掉。”塑料鱼抬起它那制作粗糙的圆脑袋,语气认真地讲道。
“何苦。”我叹了一口气。现在的人类无论是吃牛肉也好,还是吃木头也罢,已经通通不能分辨出来,又怎么会介意鱼与塑料的细小区别呢?
“塑料鱼自有塑料鱼的尊严。总之,不愿意被那样轻率地吃掉。”塑料鱼别过头去,几乎要发怒。
“被轻率地吃掉?”我大吃一惊。
“把塑料鱼从塑料盒里取出来,倒入随随便便不知道哪个工厂的污水,放入一大堆添加剂和色素丢进微波炉,五分钟也好,十分钟也罢,取出来胡乱吞下肚中。不就是这样吗?”塑料鱼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面向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