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稻草集

2018-02-01 21:46:10

稻草集的狗,似乎都要比别处的蠢笨些。

黄筱正坐在村口的农药店边嗑瓜子边看大头彩电,就听到外面先是一阵农用卡车轰隆轰隆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凶狠的”汪!汪!”那吠声拉的老长,颇有把卡车撕成碎片的气势。

黄筱吐出瓜子皮,顺着窗子一瞧。啧,是条瘦骨嶙峋的棕黑色小土狗,那条狗的孙子!

这得说起黄筱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光景,她刚要出门买糖,就见一辆大货车从马路那头开过来,这样大的车,在稻草集可不多见。果然,村里的那几条狗,明显比往常兴奋了许多,直追着大货车疯叫。

然后,事故就发生了。李艳梅家的狗,也就是那条小土狗的爷爷 ,从路口窜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摆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凶狠狠的姿势,后半身就被那大卡车硬生生碾了过去,一声凶狠的叫声也在此时变了调子,和那后半身一样血肉模糊了,可惜!

然而,老土狗还没死。尚且完整的前半身扑腾着,吓坏了别的狗,不敢再去追那辆卡车。黄筱还没来得及看后面怎么样,就被黄老三拉进了农药店。等她回过神再出去买糖时,那狗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李艳梅的丈夫将那骇人的尸体打扫一下取了回去,路上只剩下一滩猩红的血痕。等那血痕从红变黑,李艳梅家便飘出来烧狗肉的香味。冬天,大家差不多把这件事淡忘了,李艳梅又戴上了一双狗皮手套,她丈夫也多了一双护耳。黄筱感觉自家店前马路上的血迹又若隐若现。

好在那老土狗留了后,就是小土狗的爹。它比老土狗机灵些,追着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自认威风了几年,倒也平平安安。可是,稻草集的狗哪有寿终正寝的?等他足够大了,一个偷狗人便趁夜深人静给它喂了药,毒晕偷走了。

李艳梅气坏了,新手套没了,新护耳没了,心心念念的毛领也没了!逢人便咬牙切齿地骂那偷狗人,也骂小土狗的爹 。小土狗的爹不是东西,还没有它爷爷死的有价值,一代不如一代!

黄筱见那小土狗追卡车,心里也没多少波澜。生在稻草集,注定是不得好死。那些狗的下场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听天由命吧,要不你就离开这里。不过这道理,小土狗不会懂。

农药店有人进来,黄筱放下了瓜子,看见是李艳梅。

“要什么呢?”“耗子药,效果好点的。”李艳梅顺势坐下,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边看电视边嗑了起来。黄筱瞥见她锅底黑的胖圆脸盘,头上却是染得焦黄的爆炸卷,虽涂着口红描着眉,却无不散发着廉价和劣质的气息。典型的乡村式时尚。

李艳梅的头发黄筱认得,村里那家摩登发廊的标志性产物。摩登发廊开多久了,黄筱不知道,但那摩登二字已被稻草集的风雨打磨的相当陈旧。门前立了一块牌子,红底白字,烫发一百,染发六十。不过,大多时候只是做个样子,鲜有人遵守牌子上的标价。

就比如李艳梅的卷发,恐怕是在一番唇枪舌剑后享受了半价服务,那理发师气得手直抖,半价服务也就成了半成品服务,又糟又乱,倒也是和价格匹配上了。不过,那焦黄色显然是李艳梅自己买染发剂染的。要知道,即使是半价服务,那理发师也不敢昧着良心染得一块深一块浅。

“二十五。”“什么,那么贵!”“这瓶效果好。”“便宜一点,以后还来你家买。”“本来就没几毛利息,不能再便宜了。”

磨了半天嘴皮子,黄筱始终没松口,心里也有点烦:“要便宜的也行,我给你换一瓶差点的,要不然你就去别处买。”李艳梅受到了挫败,很不是滋味,从椅子上挪下膀大腰圆的身体,拿了桌上的药,瞪了黄筱一眼:“这小丫头片子,你爹娘都没你这么难说话,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

扔下了皱皱巴巴的二十五块钱,李艳梅临走时也没忘从柜台上顺了一包一块钱的上海青菜种,“就当赠品吧,我也是老顾客了。”老顾客?整个稻草集就那么几家农药店,谁不是老顾客,黄筱气得冷笑了两声。

抬头正看见外面追卡车的小土狗,黄筱翻了个白眼,心里盼着那偷狗人赶紧再来一次。

稻草集的女孩中,最被中年妇女们在意的,是那些姿色平平,读书也不怎么擅长的。原因简单,稻草集的男孩,清一色的没出息,读书不努力,也没经济头脑,都是混个几年后出去打工。脑子灵活的女孩,不是稻草集的稻草栓得住的,长得漂亮的女孩,是给县城里有房的小伙子养的。唯剩这第三等女孩,没本事走出去,只等着辍学之后找婆家。

好些女孩,十六结婚,过不两三年,就是牵一个抱一个了。等牵着的那个可以牵抱着的那个满村子溜达时,领证的年龄就到了,心里也终于多了点底。男人们在城市里打工,见了些市面,人也油了。不过那市面是从厂房车间的门缝里窥见的,是从工地的水泥砖块间窥见的,上不了台面。那油也像街边廉价小餐馆桌子上的油污一样,一擦一洗,全是烟酒、女人、脏话和蝇头小利。女人们心中的底,也像那结婚证一样薄。

不过,总归是僧多粥少。没生下来就被流掉的女孩去了天堂,有点本事的女孩去了外地。在稻草集,女孩永远是供不应求的。但仅管如此,稻草集的男孩也都前前后后娶上了老婆。感谢人口买卖!

黄筱家有两层,夏天热,她就去房顶上架个吊床。对面那户平房里溢出了昏黄的灯光,一个瘦削的人影推开了窗子。

“筱筱你在屋顶上玩呀。”声音却是不符合身世的爽朗,黄筱心里涌上说不清的滋味。这是对面人家的儿媳妇。他家的第一任儿媳是本地女孩,生了一个女儿,没过两年就跟一个外地人跑了。第二任儿媳娶回来,肚子老是没动静,一检查,不能生,离了。第三任,就是眼前的女孩,二十多岁,从人贩子那里买的。

“筱筱你爸妈在家吗?我去找你玩。”“他们都出去了,姐姐你来吧。”黄筱不忍心拒绝她。其实要是说话,也没多少共同语言。女孩说,黄筱听。都是家长里短,没多少意思。

“唉,你说女人呐,一辈子不就是找个好婆家,带两个好孩子吗?读再多的书最后还不是嫁人生子。”黄筱一惊,抬头是她清瘦的脸上大彻大悟的表情。她拉着黄筱的手,手指上的茧轻抚着黄筱的手背。仿佛要将自己这二十多年积攒下的经验一并塞给她,那个黄筱一直厌弃鄙视,渴望逃离的令人窒息的世界。

一瞬间,这张清瘦的脸变成了一张苍老的脸。

“这是黄老三家的闺女吧,这么高,这么水灵。”来人古铜色的面皮皱的一道一道的,眼皮松垮垮地耷拉着,头发一少部分黑,大部分白,混杂成一种脏兮兮的灰。

“认得婶子不?”哪儿能不认得!她是村里的名人,因为生不出儿子出名。从被卖到这里来,她脑子就不怎么好使,更何况前前后后结婚离婚几次,生了七八个孩子,没一个是男孩。神智就彻底不清晰了,一天到晚胡言乱语。

“婶子给你说,”她满是老茧的手抚上黄筱的手背,一副很亲密的样子,皱巴巴的嘴一张一合,倒出的都是最俗不可耐的东西“咱们村东头那个张家,丫头知道不?家里就一根独苗,上头只有一个姐姐,丫头你那么水灵,要是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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