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6年圣诞节前夕,有寒流自北向南横贯整个国家,赫尔辛基冰雪覆盖之下的银装素裹显得格外萧瑟。
俞林独自一人搭着极光夜火车前往拉普兰,芬兰广袤的土地上,并没有像华夏大地一样孕育着许多人口,火车一路向北,经过廖廖村落,匆匆掠过的大片景观带,在银白色的夜里,划破寂静的长空。
因为时差,她迟迟不能入眠,于是走到车厢接合的位置,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安静地看着夜色,北欧的夜晚,终究和中国不同。
芬兰的白昼越来越短,俞林知道,最后会沉入黑夜,当然,只有在特定的地理位置才会这样。
黑夜是适合远行的,她漏液前往拉普兰,只为奔赴一场绚烂的极光表演,就像多年前,圣诞节的暗夜里,盛大的烟火。
是的。有人给她放过一场烟火,从此,她爱上了热闹。
俞林想要回家了,因为热闹。回家找一份够吃够喝的工作,安安稳稳就好。
异国他乡的第三年,俞林终于明白,人生很多的野心,在后来的时间,都被证明,是宏大而无用的。
硕士毕业之前,她的导师曾经评价她四个字“月满则亏”,这个幽默的德国老头,对中国道家思想如数家珍,却令俞林哭笑不得。
想起有一次实验失败哭丧着脸去找他时,被他拉着共同研究了好一会儿的《道德经》,好一阵忙活还落不到好,俞林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中国的年轻人只知马克思,不知庄周。
俞林想得出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火车上难免有走动的人,尤其是车厢接合处,但是俞林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还是免不了提着心,手下意识摸进包里,握住防身的小棍。
脚步声停在离她三四步的位置,俞林早已贴着墙站好,感觉面前的人还想再靠近,她做好准备,却被对方叫住。
“俞林……是我。”
是谢嘉树。几乎第一时间,俞林就听出来是谢嘉树的声音。低沉、沙哑、声线带着些稚气。
在遥远的北欧,他们居然相遇了!这是俞林没有想到的。
她问,“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却是有点艰涩,俞林忽然发现很难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谢嘉树说,“我是来找你的。”
俞林一时无话。
北欧广袤的土地,并没有因为这一对在异地他乡相遇的人而变得热闹,车厢里依旧是流动的暖气和寂静的沉默。
很久,谢嘉树又说,“俞林,我是为你而来的。”
火车的鸣笛声在暗夜里响起,将所有暧昧织成的罩在俞林周围的网,切割成细细麻麻的针,齐齐向俞林的心脏袭去。
俞林,我是为你而来的!这句话,隔着那么远的时空,暗暗戳着她的心窝。
忽然十年如一梦,一梦似尘埃。
2
2003年,是民生街治安最差的一年。放在商店门口的自行车,在主人转头买个东西的时候就没了,院子里的锅碗瓢盆脚垫盆栽经常不翼而飞,女孩子阳台上晾着的内衣裤晾着晾着就没了。
巷口大槐树下时不时来个陌生人摆摊卖着不着边际的老鼠药啊、厂家直销优质皮带啊、甚至是保健品什么的。老人家要不就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几瓶维生素,要不就是收到假钱……
大人们经常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俞林听多了心里不免愤世嫉俗起来了。
五月份时候,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巷口老槐树附近就有两三家种了枇杷。
一天,俞林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三个男孩子鬼鬼祟祟地猫在墙根处,互相推撵着对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然后有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被同伴硬推着率先爬上院墙,然后三个人先后上去了,院墙高窄,他们要偷枇杷肯定还要跳下院子,然后爬上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