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五年的医学院,苏音已经二十三岁,再过三天,她就要迎来自己的二十四岁生日。
苏音在法贝尔的甜点店里碰到陆先,他的眼睛依旧如少年时的清澈,还是很瘦,手指骨节分明,一旁身怀六甲的妻子素面朝天,明明平凡得不得了的两个人,苏音却觉得那么耀眼。
苏音和陆先离得最近的那一次,是在陆先订婚的前一晚,医学院和他交好的师兄师姐们都去了。苏音是大三的学妹,他们相差两届,没人请她,但她还是不请自来了。
那一晚,陆先摸着苏音的头说,“苏音啊,要是在古代,我们就能去隐居山林了,没人找得到我们,我去做我的江湖郎中,挣来的钱都给你买胭脂,没人能比你漂亮。”
苏音的眼睛朦朦胧胧,她在十八岁那年,遇见了二十一岁的陆先,他们相差不过寥寥三年。可是三年,苏音想要跨过去,如同自己拔着自己的头发想飞上天。
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秋天的月光清亮亮的,聚会散场已经是午夜,喝了太多酒的陆先终于不再板着一张脸,他的脸颊烫得厉害,走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
苏音叫了车,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坐上出租车送他回去未来的新家。
“苏音,我明天结婚了,我要结婚了。”
陆先的双手放在苏音的肩膀上,满眼的疼痛和无奈,他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吻过来,好像是趁着酒劲儿肆无忌惮,又像是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以悲壮的方式赶她走。
陆先的胡茬隐隐约约刺痛了苏音,她无法鉴别陆先的这个吻,也无法推开他给的吻。
苏音喜欢陆先,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因何而来。
只记得十八岁的某一天,初秋的白月光没有那么凉,不适应学校澡堂的苏音,出来之后就因为头晕坐在路边。
穿白大褂的陆先走过来,伸出手,掌心里是两块大白兔奶糖。
苏音定了定神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白色长褂,运动鞋,旧色牛仔。
她逆着光,第一眼就将陆先看得真切。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苏音都没有在第一眼,将另一个人真切地看在眼里,种在心里。
那时候的陆先,已经谈了一个五年的女友,从懵懂到成熟,他们克服了毕业,克服了异地。
苏音在这段堪比金坚的感情里,差点以第三者的姿态扯断了他们的红线。
十八岁的苏音后悔自己对陆先不道德的喜欢,可她没有想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最后悔的,是没有奋不顾身赌一把,无论背上什么样的骂名,她都不应该放开那个唯一让她坠入爱河的人。
那一晚,苏音没有推开陆先,她的理智还在,底线也在。可是陆先吻她的时候,她的心口涌着十二分的欢喜,根本抗拒不了。
陆先的双手探到苏音薄薄的衣衫里,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莫名刺眼,她在慌乱中关了灯,可是床头墙上的那幅婚纱照依旧清晰明了。
苏音注视着照片上微笑的一对璧人,她将她忽明忽暗的良知扣押在他们的新婚卧室,惶惶地闭上眼睛,就当是低俗的情欲之欢好了。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今天,陆先扶着怀孕的妻子出了甜点店,苏音不自觉跟上去。
陆先始终紧握妻子的手,他们有说有笑,在超市的零食区零零散散买了些吃食。
苏音去了陆先驻足发呆的零食专柜,满满的大白兔奶糖,她拿起一颗,和那一年陆先给她的,一模一样。
“苏音啊,要是在古代,我们就能去隐居山林了,没人找得到我们。我去做我的江湖郎中,挣来的钱都给你买胭脂,没人能比你漂亮。”
那是陆先给过她的,酒后真言。
很多个午夜梦回,她梦到陆先,梦里的少年一身白衣,骨节分明,说,“我们就在这里隐居吧,胭脂用尽了,桃花也就开了。”
他们之间没有说过爱,却已经不必说了。
此去经年,他们早已迷失和错过,曾经无处安放的感情,曾经以为不能拥有的人,也都各自归位,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