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拘束了,不要在意别人超过在意自己。”脚步先生说。
在意自己?她将这四个字默念一遍,所有人不都是通过别人验证自己的存在吗?在意自己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她没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只是说:“脚步先生,我演奏一曲小提琴曲给你听吧。”
他两步并一步走,快速入座。颂笑能想象他正襟危坐的样子。脚步先生对音乐有一种虔诚感。大概是一个人住久了,唯有门外的风声相伴,所以他热爱一切声响。
小提琴声悠扬,低沉,似有微风吹起了光滑的丝绸,它时而舒展、时而盘旋,在屋子里轻飘飘地随风忽上忽下。脚步先生感觉丝绸似乎裹上了自己的肩膀,然后又飘走,肩膀上带着温热,后又摩擦过自己的双手,触感细腻。
“你很有天赋。”一曲毕,脚步先生评价。
颂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高的评价。”
“你不演奏给别人听吗?”
“会。”颂笑犹豫着,“但是我会故意拉错一些片段。”
“为什么?”他带着疑问马上问道,但又接着提出自己的猜测:“你害怕比其他人优秀?”
她低着头,“我曾经看过一句话——优秀的人意味着孤独,我不想成为孤独的人。而且花枝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她跟我说,她想当第一。”
屋里响起脚步声,能感觉得出焦躁,他走到颂笑面前,语气凌厉:“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孤独,何况这些所谓的朋友并不是真正的朋友。”
“只要表面上称得上朋友就好了。”她小声接话。
脚步先生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心理有病?”
颂笑抬起头,没有回答,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巴,嘴里有铁锈味,混沌,浓烈。
脚步先生慢慢说道,“肉体的疼痛感不能减少你内心的痛感,不要用这种方式压抑自己。”
她开始慌了,脚步先生的语气冷淡。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要失去他了,手足无措,双手像是要去握住脚步先生的手,但是却找不到他的具体位置。这样的情况加剧了她的慌乱,眼泪掉到了地面,她好像很久没有哭泣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你别生气,别生气。是,是我心理有病,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整间屋子里回荡着颂笑的哭声和她看似呓语的话——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脚步先生松了口气,上前拥抱住她,颂笑感觉到暖意。
他说:“不要紧张,放轻松。不要总以为你不顺着其他人的意思,其他人就会离开你。”
颂笑还在抽泣,她问,“真的吗?”
“真的。我只是希望你更在意你自己而已。”脚步先生轻柔地说道:“你太敏感,也太脆弱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颂笑哭了很久,一直哭到了日落西山,余晖透过窗,折射出许多道光芒,一闪一闪,有些跳落到颂笑的鞋面上。脚步先生一直抱着她,“如果你还打算接着哭,那我们坐下来哭可以吗?我脚有些酸。”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说:“可以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再告诉你原因吗?”
脚步先生想起刚刚的问题,摊开了双手,“当然。”
她突然间好像看到了对方,对方穿着件毛衣,身量颇矮,奇怪,脚步先生好像不止这么高。可是再仔细看上一眼,一切又化为虚无,只剩下空白。
5
学期末各学院都会举行专业比赛,让各年级的学生有互相切磋的机会。颂笑以黑马之姿杀进了决赛。决赛对手是已经连续两年获得冠军的花枝。
下课,颂笑刚走出教室,就听到后头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颂笑回头,看见花枝穿着碎花连衣裙,尖细的手指提着自己的小提琴,从后面追赶上来。
花枝走到她面前,身上有香水味,窜进颂笑的鼻子。颂笑的心“怦怦”地跳动着,有些欢喜,好像是有人第一次主动找自己。
花枝开口,饱含诚意:“颂笑,以前我好像对你有些凶,是我的错,不该那样对你。”
颂笑发愣,她从没觉得花枝错了,慌乱地说道:“你没错,错的是我。”
“颂笑你不要这样,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不要讽刺我。”
“我没有,没有讽刺你的意思。”
“那你接受我的道歉喽。”花枝眨眨眼睛。
“当,当然。”颂笑赶紧应道。
“颂笑你真好,从来都不会生气。”花枝走上前挽住颂笑的臂弯,“那我们回宿舍一起好好聊聊吧。”
颂笑不在宿舍住有一段时间了,她搬到了脚步先生那,每天下课就翻墙过去。
花枝与颂笑一起走进宿舍,她发现自己的床铺被收拾干净,铺上了新的床单。
“颂笑,不要出去外面住了,回来住吧。”花枝拍了拍床。
颂笑有些发愣。
“你看,我们住一起多好。”
“我……”颂笑吸了口气,眼神忽忽闪闪,在她脸上跳跃,轻声说道,“我不想搬回来住。”
花枝的笑凝在脸上,气氛有些凝重,默了半晌,花枝才开口道:“那要不你告诉我你住哪?我好去看你。”
“我住在……”她突然想到,脚步先生可能不喜欢别人打扰。
花枝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
“那好吧。”看得出花枝颇有些不耐烦,但她还是笑说:“没关系,我们在教室也常见面。”
“花枝,你对我真好。”颂笑小心翼翼地说。
花枝突然盯着颂笑,甜甜地笑了:“你会让我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