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成为怎么样的大人呢?

2020-04-20 10:50:23

青春

9月份,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医院外的树影绰绰,电梯间是爷爷佝偻的背影。我再受不了了,站在窗边拿出手机,犹豫再犹豫,终于按下了按键:

好友申请就这样传送出去。

那一刻我像在悬崖边被推了一把,在空中的一切将不受我控制。

好像生命的全部价值都等待着对面或“接受”或“拒绝”的审判。“接受”就是判了缓刑,表现良好还有出狱的可能,“拒绝”则意味着再没希望。

我暗恋一个人10年了。

1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他。

班上有许多耀眼的外表,我也曾因为这些人跟我说了几句话而暗自开心,心里漂浮着小女生的虚荣。

谨小慎微的我为了融入集体,努力在学校中扮演着另一个自己。我会因为并不好笑的笑话笑着,跑去看不感兴趣的热闹,独自走路时会手足无措,只有在放学骑车回家的路上,我才真正活过。

只有那时候,我才是我自己。树的影子一道一道经过我,风朝着我的耳后飞奔,我骑着名叫“单车”的魔法扫帚穿行在城市的钢铁森林,耳机里歌是我的BGM,那时候我总是张大嘴巴无声唱歌。飞速掠过街边,没人注意我。

那天,我像平常一样骑车回家。被红绿灯拦下脚步,耳机里放到了任贤齐的《小雪》,我做着口型跟唱,无声却澎湃。

“我要我的小雪,别走开。”

这一句不断地敲在我的心上,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绿灯亮时赶上了歌与歌之间的空白,一声笑就这么钻进耳朵里。

我循着那笑声望过去,一个男孩骑着车子一只脚踏在地上,正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是同班同学,我的脸立刻红了。

“听什么呢?这么投入。”他懒散的声音传过来。

我窘得想缩进地缝里。

脑子里飞速回忆:这个男生,是那个不服管教,却成绩很好的男孩。

我们没说过一句话。我总在钉在座位上,他的活动区域则是教室最后面的空地。

“嗯?”他见我没回答,又问了一遍。

我感到我的脸更红了,就像烧开的水一样,头上几乎冒着热气。

他见我没回答,脚一蹬,就这么骑远了。风吹起他的白色短袖衬衫,大大地鼓起来,像我早上吃的白面包。

他们说当你注意一个人,就会感到处处都是他。

那天以后,我发现这个男生上课总是迟到。课堂已经开始很久,他才从门口走进来,对齐刷刷的目光投射浑不在意,对老师笑一笑,慢悠悠回到座位上。

因为成绩好,老师对他纪律的散漫毫无办法。他就这样明晃晃地一边和所谓的坏学生为伍,一边在考试中名列前茅。

我发现他爱听乐队的歌,总是挂着耳机坐在最后一排,腿支在桌沿一晃一晃。发现他作文写得很好,虽然是不折不扣的理科生,但却经常以严谨的逻辑论述超过我华丽的辞藻堆砌。我还发现他爱穿灰色帽衫,爱喝酸奶,喝完爱舔瓶盖。发现班里有一个女生每天给他的抽屉里放早餐,他总是淡淡地看一眼再走到教室最后面扔掉。发现他的走路姿势散漫,发现磨破的裤脚,发现低下的汗珠,发现......

发现自己喜欢上他。发现我和他完全不同。

“我想我爱上了一个自由人。”

这是那天在日记写下的话。

老天啊,我谨小慎微地生活,不打破规则,害怕不合群,担心格格不入。老天啊,我看到有个人,他对这些浑不在意,用自己的方式,不被改变地站在人群里。老天啊,我可以像他一样去生活吗?不惧怕爸爸的责骂,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勇敢地直视回去。

最后,我在日记的末尾写下了他的名字

“刘辰与”。

2

“刘辰与,章一文”

我们的名字第一次有了联系,明晃晃地写在了黑板上。

那是老师新定的英语课代表,为了约束他的不服管教,给了他一个管理的工作。就像坏学生与好学生的搭配,痞的配了我这个乖的。

我们是参差地错落在一起,像一串互补的钥匙链。为此我开心了很久,那时还没意识到,硬币的正反面不因不同成为一体,而是因为本质的相似。

即使经常一起帮老师的忙,我们仍没说上几句话。但每次我们或者肩错着肩,或者一前一后地抱着厚厚一沓作业,爬着楼梯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时。彼此沉默的那一段路成了我一天中除了骑车回家外的最高光时刻。

“你怎么又在听歌。”

那天我们在办公室外等老师批评上一位同学,他第一次打破沉默,问的时候并没看我,而是从二楼的围栏边没有焦距地望出去。

我楞愣地拿下耳机看向他,以为他早就忘了我们的擦肩。

他像是有感应地转过来,脸上又挂着淡淡的笑意:

“嗯?”

我想了想,一字一句很认真地回答他:

“可以逃避现实。”

飞速说完,感到脸的温度又开始慢慢上升。后悔自己说的话很蠢。

但他却笑了,向我伸出一只手:

“那也借我逃避逃避。”

那天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在办公室门口发呆,老师好像忘了我们。

刘辰与和我也默契地不提回教室的事情,以前深感认同的张爱玲的那句:“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在这一刻好像完全失效。

从那以后,交作业的间隙成为我们在学校里的防空洞,我们在耳机里造了一个小小的乌托邦。我们只是沉默,费尽心思的社交不再被需要。

我努力装作随意,其实心口难受得发酸,在无声说着:其实我喜欢你,我讨厌他们,我讨厌学校里所有的人。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但我什么都没说。仍然装作自己是不在意地和同学分享一个悠闲的10分钟。

3

3月21日。

那天听的是杨乃文的《星星堆满天》。我和刘辰与从办公室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已经听到了一阵喧闹,我还不知道那是对我的宣判预警,要我快逃。

那个经常藏在抽屉里的米色日记本此时被扔在空中,那些嬉笑的嘴脸像玩一场接力的球赛,一个扔给另一个。白色的纸哗哗作响,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就像翻飞的内页,慌得没着落。最后终于落地,几个男生捡起来,大声地念了起来:

“今天他在洗手池那里抽烟,烟灰飘落在地上,他出神地盯了很久。他好像很喜欢发呆。”

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想要夺回来。

他们一躲,得意地将本子空投给另一个同学。立刻又有人用刻意做作的声音,大声念着:

“我今天偷偷的跟在他后面骑了很久,从九华路到万事达广场,终于在岔路口错开。听着歌看他的背影,这一幕好像电影。”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愤怒,羞愧,耻辱冲上我的脑袋,拼命忍住不哭,但眼泪好像不受控制,我更气自己。班上的同学窸窸窣窣地议论着,有好事的人大声喊着:

“章一文到底喜欢谁啊?这么痴情?”

“来来来,揭晓答案了啊。”另一拨人应和。

我等着审判,脑子里飞速地略过过往一幕幕。我的衣角,他爱用左边的耳机,我们默契的不言不语。现在都变成了早有预谋。

“差不多得了。”

从我身后传出的声音打断了喧闹。刘辰与眉头紧锁,手插在裤兜里,一脸的不耐烦。他径直走向起哄的男生,从他手里抽出我的本子,将它往我的桌上随意一扔。

期间没有看我一眼。

“刘哥不想知道是谁啊?”那男生还不死心,继续问道。

但刘辰与已经坐回座位上,像往常一样脚踩在桌沿,一晃一晃:

“不感兴趣。”

上课铃响了起来,大家见没劲了,慢慢回到座位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那以后,刘辰与好像开始和我保持距离。

他向老师辞了英语课代表,开始每天坐公交回家。我不再写日记了,停在3月21日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好像近了一点点。”

如今看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4

最近唯一敢把目光赤裸地落在刘辰与身上的时间,是广播体操的体转运动。大家都向后转,我自然地望向后面,他也将目光落在了某一处。

“你知道吗,刘辰与和三班的吴一文好了。”

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大家会交换着各种听来的八卦。我的手抖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

“哪个吴一文?”

“就那个短发,特别瘦,个子又高,像模特一样的,酷酷的那个。”

我想起每次上厕所回来,总能看到一个瘦高的女孩,有一头个性的短发,像杂志上的模特,表情也一样冷漠。和刘辰与如出一辙。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生。

“听说是刘辰与追的人家。”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就会大胆追求。

高三文理分班,他在理重,我在文重,我们再没交集。

但仍然能听到刘辰与的传闻,他和一个与我同名,但看起来与我完全相反的女孩在一起。

我在支离破碎的消息里想象她是怎样地在上课的时候与他偷偷发消息,在课上偷笑;怎样一起放学走回家...

我开始将目光收回来,不再克制不住地望过去,我学会冷漠,不再刻意合群,慢慢地想笑就笑,剥离不必要的伪装。

我意识到原本的自己或许会是他喜欢的样子。我把他放在心里,告诉自己,被不被他人喜欢不能成为左右我生活的砝码。

高考结束不久的返校日,我听说了他分手的消息。传八卦的人十分具体地描述:

“刘辰与没想到吴一一并不是看起来那种酷酷的女生,她太粘人了,是那种软软的小女生,每天都给他写情书,查岗。刘辰与觉得不合适想分手,她哭着求刘辰与不要呢。”

原来每个女孩都活在悖反的躯壳里。

笑脸与笑脸挤在一起,远看那么相似,近看又各有不同。

我意识到刘辰与喜不喜欢我变得没那么重要,我能不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望向一处才比较重要。

他必须喜欢的是一个真实的我。

我的生活并不会因为他的喜欢而从此由阴转晴,我不能依靠一个人的喜欢去指望自己是否能获得幸福。也许我能让自己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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