蠪蚔(lóngzhǐ):兽,其状如彘而有角,其音如号,食之不眯——山海经
楔子
水狄的一生中大概有九成时间都在沉睡。
她并不是因为她要沉睡,而是要让沉睡的人清醒。
正文
从上古时期梦魇逃离束缚私下凡尘后,世间便多了许多为梦所困的人。梦和魇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打扰着那些沉睡中的人。
有人被困在梦中无法醒来,就需要有人进入梦中唤醒对方。水狄是蠪蚔族的圣女,蠪蚔族天生就有与梦魇对抗的能力,而水狄法术精纯,平常的蠪蚔需要用自己的血肉才能唤醒他人,而水狄则将这种能力转化为了她的精神力,以入梦的方式唤醒他人。
入梦唤醒他人听起来容易,实则会遇到很多困难。有人沉迷美梦,不愿清醒;有人噩梦连连,精神崩溃。精神力终究没有血肉来的容易,水狄只能在梦中指引对方,直到走出梦境。
“这是何人?”“不过一个普通的书生。”
水狄躺在旁边的床上,意识进入了这个书生脑海里。那些曾经的记忆缓缓在水狄面前呈现出来。
“苏哥哥,长大以后你会娶我吗?”,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坐在河边,旁边站着一位小少年,听到这个小姑娘的话,小少年不禁红了脸,但是还是很肯定得说:“叶儿妹妹,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娶你的。”
“夫君,国家战乱,你真的要去打仗么?”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了妇人,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彰显着里面有一个新的生命。“叶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从小习武,如今,也是我报效国家的时候了。”“夫君,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爹娘和孩子,在家安心等你回来的。”苏纪不舍地看着叶宁,叮嘱了她许多,最终转身离去。
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苏纪在战场上呆了五年之久,最终班师回朝,想到马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子,苏纪一路上兴奋不已,这种兴奋一直维持到了皇帝下诏:皇帝大喜,封苏纪为大将军,赐九公主为妻。原配妻子为妾。
不过还好九公主温婉贤淑,不曾为难叶宁与那个已经四岁的孩子—苏安。可是皇帝不允许。“朕的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下嫁已经不易,将军府的嫡子必须是公主所出。”叶宁哭的肝肠寸断,九公主的求情也未能让皇帝改变主意。苏纪跪在宫外,不断的磕头,血染红了地上的砖。然而皇帝决心已定,直接将苏安毒酒赐死。叶宁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一朝热血精忠报国,还朝却只落得妻离子散。他只能精心调理叶宁的身体,只愿她早日恢复。然而天不遂人愿,不过一年,战争又起。“宁儿,对不起,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后,定日日陪着你。”叶宁握着苏纪的手,“去吧,我在家等着你。”叶宁痛失爱子,然而依旧心存大义,皇帝无情,然而百姓无辜,苏纪是保护百姓的英雄,也是她的英雄。
这一场仗并不需要持续太长时间,如果不是在对方手中再次看到叶宁的话。坐在马背上,苏纪的眼睛因为充血变得赤红。“苏纪,你的妻子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不投降,我们就在你面前一点一点折磨死她。”苏纪的牙咬的咯咯作响,好一个皇帝,竟然默许了敌人掳走叶宁,皇帝咬准了他不会投降,竟然如此为公主铺路。
身后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一个兄弟家里说不定也有一个“叶宁”的存在,几十万人的战场静的可怕,苏纪死死抓着缰绳,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两个字:“不降。”听到这两个字,苏纪好像看到叶宁笑了,于是苏纪也笑了,但是接下来,两个人再也笑不出来。
叶宁被绑在架子上,脚不沾地,绑住脚腕的铁链将纤细的脚腕磨出了血,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每日有人喂叶宁喝一碗参汤,甚至在叶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还会找大夫诊治。叶宁,他的叶宁,他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为何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叶宁还是死了,死后的尸体被喂了敌方的猎犬,尸骨无存。苏纪最后还是赢了,敌军撤退,双方伤亡都不惨重,对方本来就没有多么强势,只不过握着叶宁这个砝码。他赢了,可是这次叶宁再也等不到他了。他慢慢蹲下来,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找不到家的小狗。
他不能指责皇帝,“爱卿,你做的很好,朕很赏识你,在你出征这段时间,特意接来了你的家人,并安排了宅子…”站在朝堂上,苏纪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知道,皇帝这是拿着家人威胁他。
他去见了父母,父母什么都不知情,还很高兴地跟着他道喜。九公主跪在将军府门口,泪流满面,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叶宁自责,苏纪轻轻扶起了九公主,认了自己的命。
接下来几十年里,苏纪与九公主相敬如宾,生下一子一女,每每出去打仗,九公主都会在门口等他回来。偶尔他也会恍惚,仿佛那个站在门口的人是叶宁。
终于五十岁那年,苏纪家人先后病故,苏纪在他人生中最后一场仗中战败身亡,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大将军苏纪,多了一个书生纪宁。
梦中的苏纪还是二十左右的模样,他牵着叶宁的手,温柔地抚摸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夫君,这国家动乱,你可是要去打仗么?”苏纪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抵触打仗一样:“我为什么要去打仗,我是要陪着你的,陪着我们的儿子长大。”苏纪紧紧将叶宁搂在怀里,就好像下一秒她就要不见了。
梦里的好景也不长,很快敌人入侵,家国被毁。“叶宁!叶宁!”苏纪看到他年幼的孩子被敌人斩下头颅,看到柔弱的叶宁满身鲜血的倒下。“叶宁啊叶宁!”苏纪慢慢蹲下来,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找不到家的小狗。
“为什么?为什么?”苏纪在自己的梦中横冲直撞,哪怕在梦里,他都没办法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这样的梦境好像无尽循环一样,苏纪反复地失去叶宁,水狄默默走向前去,伸出了手:“来,我带你回家。”“你是谁?”苏纪眼睛红的厉害,面容憔悴,发丝凌乱,再也看不到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苏纪,叶宁已经投胎转世,她有了疼爱她的家人,将来会有了宠爱她的丈夫,她不会再承担任何痛苦,反而会过的很快乐。你如果想再看看她,就跟我走吧。”
水狄与叶宁的家人进行了沟通,将叶宁带了出来。“叔叔,你能陪我玩吗?”苏纪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可能是因为上一世的感情太深,这一世的叶宁看到苏纪就觉得十分亲切,一直嚷嚷着让苏纪陪她玩。苏纪陪着叶宁玩了一日,然后亲自送了叶宁回家。
“谢谢你。”苏纪向水狄深深地行了个礼。“看到她现在一切安好,我倒是放下了心中的牵挂,以后我决定去游历各国,随遇而安。”水狄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人世间,除了苏纪,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去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