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抬起眸来，“新进京的皮影戏班子入了宫，陛下与臣妾一同去看戏吧，消消气儿。”
殿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从檐廊落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声音凉凉的，好似薄荷，消散了躁怒。
他没有再言语，随她一同去慈宁宫看皮影戏。
戏班子是民间来的，那出《山有木兮》唱的是鲛人的故事，深海里的鲛人爱上了一名相救过她的男子，便以沧海明珠换得凡人的躯体，来到人世间寻找所爱之人，可他已有心上之人，于是她默默陪伴他走过一生，至死他都未曾知晓她的心意。
宫灯朦胧，戏人低低诉说着哀恸的情愫。恍惚一瞬，她想起了那年的幽幽月光下，少年举着皮影人儿跑到她面前，认真道：“殷姐姐，你不是喜欢看皮影戏吗？我唱给你听。”
他的声音是清亮的，再悲伤的戏曲都变得好听起来，最后她接过他手中的皮影人儿，指尖抚过那广袖白衣，一滴泪落在上面，染湿了衣摆。
“殷姐姐，别哭了。”他踮起脚，擦去她眼角的泪，“哭了就不好看了。”
那年，父亲温阳候触怒陛下，被赶出京城，她也随父亲一同离开，心里只想着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难过得不行。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天涯海角皆随你……”屏风后的戏人唱着，她垂眸下来，蝶翅般的眼睫颤了颤，仿佛有泪滑过。
他侧过身望向她，沉冷的目光却在那一瞬怔了怔。
夜雨清寒，月光斑驳，宫灯将她的侧颜雕刻得无暇如美玉，带了一丝难言的悲凉。他望着她，而她仍垂眸不语，忽然心底生生疼了起来，紧攥的拳头握得发白。
五年了，他到底是从曾经那个爱给她唱皮影戏的少年，变成如今不苟言笑的帝王，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是他的皇后，因为她的心里没有他。
山有木兮，君有情，卿无意。
3
初春时，太后染了风寒，缠绵病榻。
西北戎族蠢蠢欲动，朝中人皆言，太后执掌玉玺，若太后病逝，只怕韦氏要谋反，拥立沂王为帝。
二月，春光明媚，御花园中梨花洁白，微暖的风拂过，溢满香甜的气息。她的指尖缓缓拂过一瓣花，沾了春雨的湿润。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声响，她抬起眸来，见一身明黄锦袍的他立在树下，抬眸望着满树梨花，忽然伸出手，折下一枝花。
他微微勾起唇角，将梨花簪在女子的鬓边。那是一张明丽娇俏的脸庞，笑起来似春风温柔。
内侍在她身后弓着腰，紧张地开口问道：“娘娘，要奴才通报一声吗？”
“不用，”她淡淡望着，“那是谁？”
“应该是新封的才人……”
夜里下了一场雨，雨水淅淅沥沥，带了春夜的微寒。殿外月色融融，她立在石阶上，远远便听见内侍尖细的嗓音高喊：“陛下驾到——”
她跪下请安，他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从她身旁走过，锦袍拂过青石砖，雨水的凉意透彻心扉。
“陛下，臣妾给您熬了莲子羹，清热解毒。”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瓷碗，忽而觉得愈发可笑。忆起十四岁那夜的凉月光，眉目清秀的姑娘塞给他一个食盒，小声道：“文川乖，你帮我把这碗莲子羹送给你王兄，好不好？”
“若朕没有记错，成亲三年，这是你第一次亲手做给朕的东西。”半晌，他淡淡道了一句，“那朕倒是要感激不尽了。”
她没有言语，垂眸立在那儿，身影有些单薄伶仃。
饮尽莲子羹，却也不过是寻常味道。他在窗边看了许久檐廊下的雨，仍惦记着奏折，却听她忽然唤了他一声：“陛下。”
他“嗯”了一声，只感觉她从身后轻轻环住他，解开外衫的扣子。她的指尖是凉凉的，竟有一丝撩人的情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