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小雪
01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呼吸着房间的冷空气，瑟缩着身体快速穿衣，洗漱。北京的冬天真心冷，尽管屋外的阳光暖融融的，可丝毫没能让处于零下六度中的行人感觉温暖。寒风肆虐，所到之处一片苍凉。天空依旧湛蓝，马路上车辆穿行不息，公交车正徐徐驶来。
周五，白静接到阿姨电话，让周六去家里吃饭。那时她正在上班，想起已经很久没去看阿姨了，就满口答应了。
出门时，白静却犯了难，望着那用十个手指头都能数清的衣服，顿时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白小姐啊白小姐，你的人生怎么会如此悲惨！她在心中慨叹。
无奈之下，她拎起一件粉色羽绒服套在身上，尽管昨天风大，衣服被刮到地上，袖子处沾上了灰尘，向来有洁癖的她也只能拍了拍，安慰自己，总比挨冻强。
饥肠辘辘的她，拿了几个小蛋糕和饼干就拎包出门了。想着路上就垫吧点，谁知，她一眼看到卖粥男孩的粥摊，太好了，他还在。这样，她的肚子就有着落了！
卖粥男孩看到她，不好意思说，“你要喝的南瓜粥没了。”
“没事，你这儿还有什么？”
“八宝粥，豆浆。”
“那就豆浆吧，正好，我带了蛋糕，就着喝。”
卖粥男孩盛豆浆的间隙，白静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蛋糕放到他面前。
卖粥男孩问她，“小白，你这会儿背着包去哪儿啊？”
“去我阿姨家，明天直接去学校参加辩论赛。”
“你这日子真是丰富多彩啊，真好。”
“好什么，昨天挨了一顿批，我都怀疑人生了。”
“可别啊，干嘛怀疑人生啊，你可是我的精神支柱呢。”
说着，卖粥男孩把盛好的豆浆递给白静。
白静接过，看到卖粥男孩的手，关心地说了一句，“你可要好好保护你的手，别像我一样长冻疮了。”
“知道了，快走吧。”
02
白静和他告别后，没多会儿，公交车就来了。她随着人流上了车，车里空调开得很足，顿时全身都暖和了，尽管她的手还是红肿得像香肠，至少手指不会钻心痛了。
一想到她的手，就都是泪。她从上幼儿园就长冻疮，那时，她5岁，冬天天气冷，家里条件不好。她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大弟比她小两岁，小弟比大弟小两岁。
家里孩子多，爷爷奶奶又不管，从两岁时，她就呆在外婆家，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阿姨给她做的。阿姨做衣服的手艺非常好，漂亮的颜色，时尚的款式，灰姑娘的她被阿姨打扮得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她特别爱笑。加上嘴甜，外婆家的邻居叔叔阿姨都很喜欢她。她喜欢唱歌，每次她唱完歌后，表姐们都会奖给她一个小礼物。
很多年后，当她回忆起在外婆家的那段童年时光，仍然觉得满满的幸福。
回家后，她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连笑容也成了奢侈品。清寒的家境，不断的争吵，让年幼的她早早就懂事了。
妈妈忙着照顾小弟，哪里还能顾上手指被冻得烂出骨头的她。倒是老师们很关心她，看到她触目惊心的伤疤，心疼地说，“这孩子手冻成这样，你爸爸妈妈怎么也不管呢？”
小小的她看着美丽的老师，眼泪就掉下来了。老师们哪里知道，她这个爷爷奶奶不疼，爸爸妈妈不爱的孩子，幼小的心灵所遭受的创伤。
小时候，看着爷爷背着叔叔家的堂妹，堂妹在爷爷肩头咯咯地笑，那时，她多想爷爷也能背下自己。可是，从小到大，爷爷从没背过她，甚至连抱都没有过。同样遭遇的，还有她的大弟小弟。唯一享受过此待遇的，只有她的堂妹，爷爷的心头肉，掌上珠。
后来，她长大点后，不再奢求爷爷奶奶疼，爸爸妈妈爱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快快长大，等长大到自己能独立的时候，就离开家，逃离农村。
03
她拼命学习，先天不足就用后天来补。姐弟三个中，她的智商是最低的。妈妈曾说过，小时候走迷宫，两个弟弟都走出来了，却一直不见她，原来她迷路了，在迷宫里哭。最后还是大弟带着她走出来的。
两个弟弟先天很好，学习毫不费力。小弟就算上课不好好听讲，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也照样能回答得上来。考试时，总是班里的第一。
而她，不管多么努力，多么用功，成绩始终不如两个弟弟。小弟每年都是年级第一名，大弟也是，同时还是数学第一名，她却只能排第三名，尽管她的语文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名。可想起爸爸说的“你弟第一名，你好歹也得考个第二吧”，吓得她不敢回家，还是老师送她回的。
她的爸妈都是高中毕业，在她农村，也算是知识分子了。妈妈年轻时是个美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高挑，又自带书香气质，在遇到她爸爸前，有很多小伙子追。至于妈妈为何会选了爸爸，她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尽管爸爸妈妈从她出生两个月后就一直闹离婚，可直到现在，也愣是没离成。爸爸除了脾气不好，打妈妈外，对他们三姐弟还是很好的。爸爸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白面书生”，因此他们三姐弟都遗传了爸妈的优秀基因。
其实，除去爸爸打妈妈的时候，这个五口之家还是很温馨的。爸爸其实挺疼她这个大女儿的，有什么好吃的总是想着她，而她，也很亲爸爸。
尽管她小时候经历了很多痛苦的往事，但她始终坚强地生活。她学习很刻苦，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也因为学习的乐趣冲淡了很多。
那时，她听得最多的就是“白静，今天××老师又表扬你了。”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却为她阴霾的人生带来了一丝光亮。
直到很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那段在学校的时光，仍然觉得很幸运，很快乐。
05
当思绪如潮水般涌来，眼泪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妈妈给她发来了视频聊天，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换上一副微笑，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里，可爱的女儿粉嫩的脸颊出现在她眼前，听着她脆脆地叫着“妈妈”，所有的不开心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阿姨曾对她说过，她长着一副小姐的身子，却只有丫鬟的命。这句话，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而如今，丫鬟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先生很爱她，女儿漂亮乖巧，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结束视频聊天，她吸了吸鼻子，泪痕早已干涸，收拾心情，准备下地铁。
来到阿姨家，阿姨正在包饺子，她马上放下包和手中的水果，换鞋洗手，和阿姨一起包饺子。
阿姨包的饺子很好吃，配上妈妈做的炸辣椒，可香了。她拿起手机，拍饺子，拍阿姨。
阿姨年轻时也是个大美女，小时候她无意看到阿姨和姨父的结婚照，照片里的阿姨很优雅，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刚工作的那几年，她几乎每个月都去阿姨家，在饭桌上，看着阿姨和姨父，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么幽默风趣，她想，这才是婚姻最美的样子吧。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阿姨头上已有白发，光滑的脸上也爬上了岁月的痕迹，身材有些走形，可尽管如此，阿姨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最漂亮的。高大帅气的姨父，也有些发福，但她对姨父的敬畏丝毫没有减少。
阿姨和她说起先生，说她好福气，能有个如此疼爱自己的伴侣，一定要好好珍惜。又说到张阿姨，说人生得一知己，很知足。
阿姨问她，“你有自己的好朋友吗？”
她答，“有啊，小芳就是。”
阿姨知道小芳，却不无感慨地说，“就是你们离得太远了，要是离得近，你们会更好。”
是的，小芳，这个从白静上中专就关系要好的同学，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在她开心时为她高兴，难过时安慰她，尽管身边的朋友来来回回，小芳却一直陪伴着自己。
小芳曾对她说过，“亲爱的，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形式，如果有机会，等以后孩子大了，我们好好聚一聚，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06
吃过晚饭，阿姨留她在家里住了一晚。晚上，她和表妹的孩子玩得很开心，小外甥很可爱很聪明。她们玩老师同学的游戏，小外甥扮演老师，她们扮演同学，用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教会他一些人生道理。
那晚，她睡得很安稳。闹钟美妙的铃声将她唤醒，穿衣起床。阿姨已经起来了，在煮粥。
早上她要去服务中心和同学整理辩论赛资料，洗头时，阿姨拿着花洒给她淋水。等她擦完头发，阿姨已准备好吹风机了。
开关打开，一股暖风经过头皮，同时伴随着阿姨轻柔的动作，发丝在指间飞舞。她就这样静静感受着阿姨的疼爱，这一刻，多么难得。
阿姨说得没错，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可是她这个丫鬟有很多人疼，很多人爱。尽管生活曾给过她伤痛和磨难，但这也是最好的历练，不是吗？
天气很冷，阿姨送她到公交车站，她在公交车上望着阿姨渐渐远去的背景，心中暖暖的。
她对自己说，白小姐，你其实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