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的悲哀

2018-12-27 18:17:04

世情

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熙熙往往,不经意间便走完了漫长的一生。而有的人,却早早地和自己宝贵的生命作别,将有限的人生旅途压缩。年复一年,路上的风景依旧,故人不知何往,记忆却如昨日。

1.收鸡蛋

我的童年时期,是在渭北高原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那时候的农村,还没有幼儿园什么的,所以到了7岁的时候,还在和一群孩子东跑西窜。

有一天早上,阳光斜斜地从窑洞的天窗里照进来,在被烟熏得乌黑发亮的洞壁上,射出一片浅浅的光亮。我躺在炕沿上,瞅着那片光亮发呆。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是供销社的,有鸡蛋卖吗?收鸡蛋喽。

我个一激灵从炕上爬起来,看到一个削瘦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他手里拿了一杆小秤,秤杆上有金色的光芒闪烁。我那个时候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而且当时被那片金星蛊惑,就风一般跑过去摸那小秤。

我的手还没有上去,却被另外一个白白的小手给抓住了:不敢摸,会弄坏的。我一扭头,才看见高个男人后边,还站着一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孩子,他牢牢抓住我的手,不让摸那小秤。

没有鸡蛋,没有鸡蛋,鸡一直不下蛋呢。正在锅灶上忙活的母亲急急地走过来,将我拉到一边,狠狠地说: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我狠狠地瞪了那个男孩子一眼,顺手推了他手中的篮子一把。他急忙用胳膊挡住我的手,并急急地将篮子放地上,边放边说:不敢不敢,有鸡蛋呢!

和王老师的第一次交集,就是在这种冲突和对抗中开始的,真正认识和交往后,我一直称他为王老师,所以本文就用王老师这个称谓了。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供销社里令人讨厌的收购员。

那天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严重的状况在后边。我母亲表示没有鸡蛋,但我知道,窑洞左边墙角下,那个黑色的柜子上,有三个灰色瓦罐,瓦罐里有鸡蛋的。

既然母亲说没有,肯定是不愿意卖的。更何况那时候弟弟还小,需要吃鸡蛋补充营养,就是母亲愿意卖,我还不愿意呢。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这些鸡蛋,不让他们收走。

他们两个听母亲的话后,并不死心,那男孩径直奔柜子而去,立时让我大为紧张。到了柜子边上,那男孩遇到了难题,因为他个儿太矮了,目光只能和瓦罐平视,无法看到瓦罐里的情形。这让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以为可以躲过这次搜查了。

但事情并没有向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那男孩很是机灵,个儿矮似乎难不倒他,他伸手就将地上的小凳子移到柜子边。这时我一下就沉不住气了,冲上去抓走小凳子,不让他用。

其实我是个懦弱胆小的孩子,但那天不知道是哪门子虎胆上来了,竟然就和这个小个子男孩彪上了。那男孩夺不过我,就只好无奈地站在原地。这时高个子男人走过来,顺手就掀开了第一个瓦罐。这个时候,我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只有那男人腿高,怎么能制止他呢!

此时我无奈地望向母亲,母亲却站在灶台边,似乎无动于衷。后来我问母亲为什么不阻止,母亲说:不让人家看,咋能让人家相信呢?但我知道那一排三个瓦罐里,中间那个是放鸡蛋的,一旦掀开,不是就露陷了吗?

就在我万分紧张的时候,那高个子男人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他看了前后两个瓦罐,却偏偏没有掀开中间那个瓦罐。这下我立即放下心来,鸡蛋保住了,弟弟有鸡蛋吃了。

警报解除了,母亲和我轻松地送两人出门,但就在这个时候,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个小个子的男孩子,突然转身,飞奔到柜子边,迅捷地搬起凳子,一脚迈上去,就掀开了中间那个瓦罐。

整个动作就像一套组合拳,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那男孩子激动地说:鸡蛋,鸡蛋。

秘密被揭穿,我和母亲都很尴尬,但买卖是自愿的,谁也不能强买强卖。那高个子男人就坐下来给我母亲讲道理,无非是要支援城里的居民,支援工人阶级等。母亲其实是个很爽快的人,没等人家大道理讲完,就爽快地说:拿走拿走吧,反正鸡还可以再下。

母亲同意了,我心理的坎儿还过不去,在他们清点鸡蛋并称重过程中,我一直哭喊着这鸡蛋是我弟弟的,并用脚去踢那个男孩子。那男孩子边收拾鸡蛋边说:不敢不敢。母亲拉着我,我因为踢不到而觉得面红耳赤,气都喘不过来。

这娃气真大,不要哭啦,给你留三个啊,明天鸡就下新蛋了。高个子男人笑着安慰我。

其实后来想想,那高个子男人是很慈祥的,但因为我内心觉得他们扮演了掠夺者的角色,所以就觉得很讨厌,很厌恶。当然主要是自己太较真,小小年纪还真犟呢。

临走,我还锲而不舍地跟在那男孩子后边,用脚去踢他。那男孩子并不恼,只是一边躲避,一边护着手中的篮子,一边说:不敢不敢。

2.一块饼干

作为世世代代生活在农村的资深农民来说,在那个年代,除了种地,还有两件事最重要:一个就是去供销社买生活必需品;另一个是将自己的农副产品卖给供销社。

那个时候,国家实行的是统购统销,即使是农民,也不许私自买卖自己的农副产品,所以,除了整天去土地里刨食,和黄土打交道外,其次还得和供销社打交道。

供销社位于镇子的中间,坐北向南,前边是宽大的营业厅,后边还有一个偌大的院子,用来堆放收购来的农副产品或者新进的货物等。供销社的房子是全镇最气派的,青砖灰瓦,两边流水。

我们那边因为冬天冷夏天热,所以主要住窑洞,但会靠两家隔墙边盖房子,这种墙邻居两家各一半,称为是公墙。谁家要盖房,只能用自己这边。

从外边看,这种房子只有半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关中八大怪”中的“房子一边盖”。这种一边盖的房子,叫厦房,很狭窄,不通风,一般宽度都不超出3米,所以供销社这种两边流水的房子,那就是巨无霸了,起码有一般老百姓家十间房子大。

供销社营业厅有东西两个大门,西边的门进去,是糖果糕点专柜,依次往东是小人书、作业本、笔砚纸墨、笛子等文体用品和雪花膏等化妆品,最东边的是各色花布。

我家住西边,每次都是从西边的门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各色糖果糕点。这些总是引爆眼球的美食,太奢华,我从来没有购买力,为此,常常看着,想象那美味,呆呆地失落。

而那个我以为是个孩子的男人,就在糕点柜台边工作。

其实这个男孩并不是孩子了,母亲说他已经20多岁了,是个大人了。我愤愤地说:大人了还抢人家的鸡蛋。母亲说:人家是公家人,这是干公家的事情呢。

我那时候还不懂干公家事,也不懂干公家事就要这样冲锋陷阵,但我知道,公家人那时候在农村人眼里,是最尊贵的。姐姐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母亲多次托贫协主席给推荐一个在城里做工人的机会,但终没有成功。姐姐早早就回农业社干活,小小年纪就随着大人去很远的地方修黄河。

母亲说念不了书,就好好种地。所以,那时候成为公家人,是农民做梦都想的好事,但实现者,寥寥无几。而我那个时候,是个懵懂少年,狗屁不懂,还有些自闭,还从没有想过要做公家人,只知道疯玩。

我那个时候,胆小寡言,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和这个男人死磕上了。当我知道他已经是大人的时候,就更疑惑了:大人个子那么低?我问母亲。母亲说那是他不长个子。我问为什么,母亲说:懒啊,不好好干活就不长个子。

母亲这句话可能是无意说的,是敷衍我的一句话,但我却记住了,并且当真了。当时我铁定认为此人好吃懒做,所以不长个子,想到他那白得像雪似的脸,更是让我反感,农村人哪见过这么白的脸?

我问母亲他脸咋那么白,母亲说:凉房子底下做事情不见日头啊。母亲说让我以后念书了,也去那种地方工作,就不晒日头了。我听了母亲的话,觉得挺有道理,但又觉得做那个小个人男人那样的人,不好。他像个白脸奸臣,又懒。

这就是我最初对王老师的认识和印象,这种认识当然不是全面的,也不是正确的。在我那个年纪,只是自以为是的想法,哪里有识人辩人的能力。

王老师这个人,说他矮,真的是有点矮,有点武大郎的意思,大概有1.6米不到吧。但他并不是五短身材,也不是身子长腿短,也没有侏儒的感觉,他的身材是匀称的。

而且王老师相貌异常清秀,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衣服干干净净,一眼看去,利落清爽,特别是那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澈透亮,会说话似的,配个圆圆的娃娃脸,活脱脱一个洋气的瓷娃娃。遗憾的是,他是个男人,如果是个女人,那将迷倒多少英雄汉。

因为他矮,就引起好多人的注意和议论,包括我这个小屁孩。有一个晚上公社放电影,我无意间回头,看见这个矮矮的男人,竟然坐在我的身后,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闪光,白白的娃娃脸,在夜色中像个瓷盆,生动而有活力。

他的旁边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算不上漂亮,但看上去很贤惠,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他们不时地议论着电影的情节,男人说得多,女人多是附和。我知道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看上去比他高一头的女人。

这个矮个子男人,一看就是从来没有经过风吹日晒的,和整天下地干活的农民相比,那皮肤就像磨面机里下来的第一遍面粉。他穿着合体的青色中山装,在当时的镇上显得格外洋气。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样子,走路脚下生风,节奏快而有力。

他去我家收鸡蛋的时候,刚参加工作。从现在的视角看,当年他收鸡蛋时,是一种认真负责的态度,也有冲劲,像初生的牛犊,又像猎食的狼。

因为那次收鸡蛋的经历,我将自己狭小的胸怀不断压缩,内心深处固执地认为,这个小个子男人就是“懒人”、“白脸奸臣”。在年幼无知的年代,自以为自己爱憎分明,所以这个后来的王老师当时就是我心中的坏人。

有一次,我又在糕点糖果柜台前发呆,菜色的小脸蛋在花花绿绿的糖果面前泛着幽暗的光芒,意淫着那饼干的香甜,无奈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吃不着。这时有人将一块饼干递到我面前:吃吧,我掏钱买给你的。

这是个猝不及防的惊喜,但当我抬头看见递我饼干的,竟是那“懒人”“白脸奸臣”时,我的轴劲儿上来了。有些自闭的我固执地认为,坏人给的东西是不能要的,也许那就是有毒的糖衣炮弹,所以我非常愤怒地将那饼干打在地上,跑了。

跑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下,那个“懒人”、“白脸奸臣”站在原地,有些发呆,也有些尴尬。看到这种情形,我觉得自己像个凯旋的小英雄,终于给坏人一个无情的还击了。

3.挖桐树

因为固执地认为王老师就是个“懒人”、“白脸奸臣”式的坏人,同时又担心自己因为懒长不高,所以我变得特别勤快,很爱干活。

那时候都是在集体农业社干活,我经常跟着母亲去生产队劳动,比如冬天一起修水保,就是平整土地。天寒地冻的冬日,因为自己没有力气,那䦆头下去只挖出一个小小的白茬,根本进不了地。

春天的时候,跟着母亲一起去地里送农家肥。那时候我才比架子车高一点点,但拉起架子车却跑得欢实。记得村东头有个十几米长的大坡,每次下坡时,将架子车后边放低挨着地,然后如同荡秋千一样,整个人荡在架子车辕上,一个秋千就荡到了坡底。

到上四五年级的时候,夏收时我一次割四行麦子,可以紧紧跟在那些青壮年妇女后边,以致队长看见后惊得合不上嘴。虽然爱干活,但我那时候个子也不好好长,就经常在心里想以后会不会成了王老师那样的小矮人。

事实证明,我这种想法是幼稚可笑的,我上小学时,个儿很低,出操总站在队伍前边。初中时,还很低,但站到了队伍最后边,因为初中出操是从高到低排的。高中后,我个儿慢慢长,高中毕业后,个儿一下串到了1.78米。

在我努力参加劳动的同时,又和王老师发生过一次交集,这次我仍然毫不客气地给他个更大的难堪和尴尬。

应该是上一二年级的时候吧,有次生产队组织去村东头劳动,任务是挖桐树。一片约一亩多的地里,密密麻麻地长着细细的桐树。那天王老师也去了,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没有带劳动工具。

社员们有的用铁锨翻,有的用䦆头挖,我虽然个子矮小,只有䦆头高,但也不示弱,撸起袖子,抡圆了䦆头,直指桐树跟。刚挖了不到两下,一棵树还没有倒呢,就听见有人说:小孩子,你没有劲儿,让我来吧。

我抬头看,又是那个“懒人”、“白脸奸臣”,本来就讨厌你,你竟然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没有劲儿,这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去,懒人。我脱口而出。我的愤怒可能让王老师出乎意料,所以他脸上立时腾起一片红云,准备接我手中䦆头的手,也僵在空中。

也因为我声音很大,引来了大家的目光,立时就有人起哄说:两个都没有䦆头高的人,还抢着干活呢,哈哈哈……想想我那时候真是混账得可以,除了不懂得尊重别人外,自己还死要面子。

因为大家的起哄,我也觉得十分难堪,立时羞红了脸。可笑的自尊心,让我更加迁怒于王老师:白脸奸臣。我又用了自己认为最恰当的语言来羞辱他。

此时引起了更大的哄笑声,干活的多是男人,笑起来肆无忌惮:你们两个一黑一白,黑脸包公用铡刀将白脸奸臣的头铡了吧……我生来脸黑,一急脸就成了黑红色,而王老师脸白,一急就成了红白色,听到大家在讽刺我所说的奸臣,还将我比作正义的包公,觉得心里真真的解恨。

再看王老师时,他的脸依然红得像鸡冠,为了掩饰难堪,他走到地畔边,对着东方的日出,高声地唱到:自从来了共产党,洪湖的人民见了太阳……

成年后,我很后悔那次对王老师的公开羞辱,但我却没有勇气给王老师道歉。至今,那高昂激越的歌声还在耳边回响,但却再也无法和他对话。

4.撞车

自从那次挖桐树的事情过后,供销社的柜台后边就很少见到王老师了,多年后才知道,他因为头脑好使,很快就调到管理部门做会计了。

升初中后,文革已结束,不用再去参加劳动,可静下心来读书,但家里没有粮食,经常吃不饱饭,就是连地瓜、玉米面和馒头都不敢吃饱。

初中毕业时,我要去南边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叫王村的地方参加升高中的考试,母亲破天荒给了我两元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的零花钱。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我狠了心,在学校隔壁的一个小食堂里,花1块钱买了一盘肉,自己一个人吃了。但那肉也是少得可怜,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但我心想要是考不上高中,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吃这肉了。

就是这样一种心情,很有些沮丧,所以情绪很不好,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以后可能面临的,一辈子的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前边说过,因为怕自己长不高,小时候很爱干活,但这几年知道了那是母亲一句玩笑而已,而且我的个儿已经长得比王老师高了。

我可以确定自己不会是王老师那种小矮人了,同时也变得懒惰了,不想劳动了。也明显地知道,在农村待一辈子是没有什么出息的,加之常年吃不饱,身子乏困无力,很怕一辈子在农村劳动。

考试后的轻松很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打破,在返回的路上,刚骑行不远,在一个丁字路口,竟然撞了人,而被撞的这个人,竟然是王老师。这真是冤家路窄么?我是下坡骑行,王老师从另一个路口突然出来,我因为低头胡思乱想,没有看见,就迎头撞上去了。

王老师因为个儿矮,被完完全全掀翻在地,倒地后还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干干净净的青色中山装沾满泥土,爬起来后,右手掌血淋淋的,看得我十分害怕。

我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战战兢兢站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小时候几次羞辱他,他今天会报复吧?吓傻的我,竟然还会想到这个问题。

我这里还有3毛钱,赔给你吧。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母亲给的2元钱中花剩下的钱,想赔钱了事。

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不怪你。

天啊,这个冤家竟然笑着对我说了这样的话,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粗布织的手帕,将右手裹起来。又用左手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又很利索地将自行车扶起来,走到车子前边,双腿夹住车头,将车头扳正,又转头问我:你没事吧?车子没事吧?要是车头歪了,我帮你扳一下。

我那个时候是真傻,没有一点处理紧急事务的能力,也不懂给人家道歉,头脑完全一片空白。此时,尽管多年前对王老师的成见已基本消除,取之的是一份歉意,但因为太穷了,那3毛钱我也没有真心实意地想给王老师。王老师一推脱,我就不再坚持了。

穷,就会使人变得小气,自私。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样的。

几年后得知,王老师家就在这附近,他那天是回家后准备回供销社呢,就被我撞了。但谁能想到,5年后,这里成了我的伤心地。

5.卖土豆

中考后,感觉自己考得并不好,已经做好了修地球的准备,但竟然神差鬼使,还考到了县城的重点高中。那时刚恢复高考制度不久,200多名学生,2个因为成绩优异,直接考上中专走了,我和另外3个同学进了县重点高中。

快开学了,我连个书包都没有,母亲到自留地里挖了些洋芋,去供销社卖。收洋芋的是一个看上去20岁左右的年轻人,当时卖洋芋的人还是挺多的,排了长长的队伍。那个看上去很年轻的收购员,根据自己的目测来判断洋芋的好坏,然后给出一级二级三级的评判。

那个时候的洋芋,收购价是5分钱一斤,一个等级之间有一分钱的差别,所以这个等级,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农民来说,是很重要的。当时,排在我们前边的一位大婶,因为不满对自己洋芋的评级,和收购员争执。

我母亲性子直,爱管闲事,就插话说这个洋芋还是不错的,给的评级是低了。那个收购员什么也没有说,到我们的时候,直接给了个三级。但我明明看见,我们家的洋芋,个儿是最大的,也没有任何伤痕,评特级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感到疑惑,但我不敢说话,母亲竟然也什么都没有说。却是现场管付钱的王老师有些看不过去,他拿起我们的土豆说:这个土豆真是不错的,一级没啥问题。但那年轻的收购员并不买王老师的帐,最终还是按三级的价格给我们付了钱。

这次不公平的交易,让我对年轻的收购员,产生了反感,但开始对王老师产生了感激之情。

6.县城重逢

母亲当时就在供销社给我买了一个绿色的书包,就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用的军用书包一样。开学后,我背着那个书包,启程去60里外的县城读高中。

高中时,住校生的伙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咸菜等,每天可以放在学校的大蒸笼里热了吃;一部分是可以交白面粉给学校食堂,凭票在食堂里吃饭。

那个时候,我们家依然很穷,父亲一个学期帮我交一袋面粉,就是50斤那种。也因为离家远,所以并不是每周都回家,家里带来的馒头咸菜吃完了,就吃用饭票领来的饭。但那饭票实在太少了,是不敢放开肚子吃的,所以就经常挨饿。

就在到县城高中后不久,我竟然看到了王老师,他依然穿着青色的中山装,白白净净,精精神神,走路如风。他经常在学校食堂出没,办公室就在食堂隔壁。

我那个时候15岁,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萎靡不振。对于这个我曾经羞辱过的,曾经帮过我的人,我并不敢前去打招呼。我每天混在学生队伍中,远远地望着王老师风一般地走来走去,心情复杂。

我羞愧,自己当年为几个鸡蛋和他争来争去;我惭愧,因为一块饼干,残忍地拒绝了他的真心好意;我悔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开羞辱他;还有那狠狠地一撞……许多事情都在看见王老师的时候,在脑海中交替出现,让我犹豫不决,是否要去和王老师打招呼。

我很快知道,那次我们卖土豆后不久,王老师就调到县城重点中学担任后勤管理员了,管着1000多名学生的吃喝拉撒。也是进入高中后,我开始叫他王老师,此前一概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我一面认真读书,一面忍受着极度的饥饿,生活如铅般沉重。有一次,学校食堂做了面条,每个学生都拿着碗筷,排着长队,一个一个从大师傅那里得到一份面条。到我的时候,因为太饿了,也因为太想多吃点了,当大师傅将饭碗递给我时,我莫名其妙地说到:咋给我打这一点儿?

我觉得我饭碗里的饭太少了,想多争取一点,但由于不会说话,竟然得罪了大师傅,引得大师傅极度不爽:嫌少,是吧?那个高个子的大师傅,一脸怒气,他飞快地用勺子将我碗里的面条舀出一勺,倒回锅里,然后交给我说:快滚。

我能说什么呢?一个胆小而懦弱的农村孩子,哪敢和城里的大师傅叫板?我立即就为自己那句话后悔了,但后悔也没有用了,本可以多吃一勺的,但现在呢?唉!我同时恨自己,干嘛那么贪呢?

7.50斤粮票

一次我看到同村来的女同学去王老师那里聊天,就再也按耐不住,试探着去和王老师搭讪。王老师看到我,很平静很礼貌地接待了我,看不出他因为此前的事情有什么样的怨气或者不快,这让我忐忑的心归于平静。这样,我们很快就熟悉并变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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